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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大实话,当时还是少年的任三爷对於胞姐如此鲁莽的行为并没有太大的非议,虽然细想之下是过於莽撞,但是在他心底深处,实际上是隐隐羡慕著任筠雅的洒脱──如果说,那书中所描绘的爱情真能使人变得愚蠢却勇敢,那也自然是值得令人追求的。而当时的任三少拖著病体躺在床上,作为一个称职的旁观者,他自认这种强烈的情感,与自己断然是一身无缘的。试问,有谁会愿意去爱、去陪伴一个行将死去的人呢?如果是他的话,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人──这样堪称厌世的想法,曾经根深蒂固地盘绕在任潇云的心头上。不过,对於这位胞姐,任三爷实实在在谈不上亲近。从现实层面来看,他们那一代,任家子女的关系都十分不和睦。当年漂亮而又充满朝气的任筠雅,对於这老是卧病在床的弟弟难以生出好感来。这大部分的原因除了有一些是父母的偏爱之外,还有任潇云带给她的种种感觉──如任三爷本人所想,谁也不会愿意亲近一个死气沈沈的人,而这个弟弟总是以一幅不同於常人的目光冷漠的看著眼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从任筠雅本人的观点来说,那著实有一股让人不舒服的诡异。说到底,任三爷曾经也确确实实地祝福过胞姐的爱情,然而现实的发展却是如此地让人觉得讽刺。在离开家的二十年来,任筠雅统共有过三次的婚姻,结局皆不甚美好,刨根究底,也说不出个确实的原因来。这些年来,任筠雅也曾经跟任家主动联系过几回,目的都很一致。金钱,是个俗物。它能轻易地暴露一个人高雅面目下的平凡庸俗。任三爷自认是个俗人,他清楚自己远不如面上的清心寡欲。年少的时候,他也有野心、也有抱负,他从未想过跟任潇洋争夺什麽的主要原因,实际上有很大部分是由於他从没觉著这个兄长有什麽好忌惮的地方。曾经,他觉著自己的人生是无望的,在苟且残喘地保住一条命之余,他只能肆意地在其他方面来宣泄自己的不满。一直、一直,直到他临来了那一抹温暖的曙光,任潇云在切实地感受到,他挣扎求生的真正意义。“三弟,你没有什麽要对我说的话麽?”任筠雅在经历了这麽多不如意之後,是比过去都成熟了不少,她这一次决定回来,也算得上是定下心来面对曾经试图逃避的一切。任三爷到底不像过去那样冷漠心硬了,他沈默了一阵,好半晌後才操著暗哑的嗓音道:“……妈走的时候,让我一定要帮著你。”任老夫人在弥留之际,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过去了。临终之前,和她斗了近乎十几载的亲生儿子静默地守在床边。她糊里糊涂地喃喃著一些旧事,最後攥紧了儿子的手,嘴里一会儿念著三儿、一会儿喊著小雅。叱吒一生,临终之际,却如斯凄凉。无论是非对错如何,谁造的孽谁来还,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任筠雅闻言有些怔住,她欲言又止地看著男人,接著低头有些哽咽地轻道:“我、我对不起妈,我真的很不孝……”“……”任三爷合了合目,他不会去谴责任筠雅。说到底,他才是进一步促成不幸的源头。他没有这个资格去谴责谁。等到女子平复下来之後,她擦干了眼角的泪,对著弟弟露出了发自心底的淡笑:“这笔钱,我一定会还你的,对了,这是我的工作室。”女子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张粉色名片,她有些涩然地笑笑道:“虽然在三弟你面前实在不好意思拿上台面,但是我一直很用心地经营著……”她现在从事著服装设计,工作室才成立了三年,就是因为内部操作不当,而发生了让人卷款营私的事情,在迫不得已之下,只能低声下气地来找回娘家来。任三爷亲手将名片接了过来,低头认真地看了看,接著也对著女子轻轻地扬起嘴角。姐弟俩常年来的心结,在这静默的相视之间,仿佛渐渐地有所软化。此时,外头似乎传来了什麽声音。“三爷,我去外头看看。”下属正要去走前去,门口突然就让人给打开来。任祺日带著压抑的神情看著前方,他暂时性地遗忘了自己鲁莽的行为,尤其在他身後的男孩从他背後探出头,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妈妈”……任祺日只觉得脑子像是轰的让人重重一击,目光在女子和男人身上转了转之後,握著门把的手紧了紧,之後将眼神定格在自个儿三叔身上。他机械地、有些呆怔地张嘴:“三叔……”任三爷将名片慢悠悠地交给下属,这才要站起来让青年认识这素未谋面的姑姑。“这是、是不是……你的……”任祺日做了一个吞咽,眼睛干巴巴地眨著,神情复杂地犹豫问道:“你的儿子?”“……”那估计是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任氏三爷的脸上出现了如此变化莫测的丰富表情。第71回微加的幸福(中)这一整天,青年一直是垂著脑袋的,也不是病了还是没精神怎麽的,是让臊的。等到晚上的时候,任祺日还没法从白天那场乌龙中缓过劲儿来。可能是一开始做的思想准备实在是太充足全面了──他做了种种可能的假设,尤其是在知道来访的客人是位美丽优雅的成熟女性之时,他连最糟糕的打算都想好了。这倒并不是任祺日不信任任三爷对自己的感情,只是、只是……孩子才这麽小……而且,算算年岁,还是他在国的时候,那段时间如果三叔跟什麽人有过什麽关系,似乎也不在背叛的范畴之内……那麽,孩子的妈现在带著孩子上门,如果是要求复合的话,三叔会不会接受?应该、应该是不会的吧,可是如果看在孩子的份儿上──青年就这样胡思乱想著,然後跟脑子缺了几个螺丝钉般的去推开了会客房的大门,当著当事人的面直接就质问其了任三爷来了。当时的场面,照著佣人的口述来说──三爷那表情简直跟看了鬼片似的。後来,在任筠雅的澄清之下,事实证明,任三爷确实是清清白白的。不过撇除那孩子的五官长得跟舅舅实在过为相似这一点,就那任三爷的本人来说,他断断是没有这本事瞒天过海的在背地里折腾出这麽大的儿子。任祺日一开始在知道了手里牵著的娃儿并非三叔的杰作之时,内心里还是大大地卸下沈重的感觉的。不过在下一刻,他终於被自己的傻逼举动弄得连头也不好意思抬起来了。任筠雅算是第一次和青年正式打上照面,一双美眸在弟弟和侄儿身上转了转,带著几分讶异地侃笑说:“三弟,这会儿总算是有人能治治你了。”任三爷估计没料到自己差点晚节不保,脸上那模样也不知无奈还是觉得冤枉。任筠雅离开的时候,是由青年亲自送到大门的。那个孩子一直走在母亲的後方,安静的模样让人觉得有些过分乖巧。在任筠雅回头跟青年道别的时候,他也只是穿好鞋子站在後方,黑曜石般的眼眸低低地垂著,愣是从刚才没发出一点声音来。“我打算把工作室都挪回国来,这段时间都会待在这里。”“那好,改明儿姑姑您一定要回来这里一起吃顿饭。”突然多了个端庄典雅的长辈,任祺日难免还是觉得有种超现实的感觉。再说,这一见面就出了这麽大的糗,这可是要他老长一阵对这姑姑抬不起头的。“瞧你这别扭的,我也不习惯让人这麽叫我,就跟别人一样叫我wendy就可以了。”任筠雅仿佛对这个有些腼腆温和的青年也是颇有好感的,禁不住多说了些话,天知道那个老绷著脸撑面子的大哥,能生出这麽个温水般的儿子。“这可怎麽行?”任祺日有些为难地笑笑。姑侄俩又客套了几句,随後在任筠雅带著孩子转头出门之前,青年忽然在玄关矮下身来。“等会儿。”只见青年在裤兜里不知掏著什麽,接著手里就多了几颗包装鲜豔的糖果。这些糖果是他藏在兜里的,平日在何馨闹腾的时候就当杀手锏来使。他轻轻拉过男孩的手,将糖果放在那小小的掌心中。“以後再过来……叔、叔叔这里玩,好不好?”照辈份来说,其实应该算是他表弟吧。但是,这表哥的称呼要是说出口的话,怎麽都有种装嫩的感觉。男孩对著眼前的青年眨了眨眼,然後有些怔怔地看著手里的彩色糖果,稚气的脸蛋似乎带著一丝讶异的神情。“小安,怎麽不跟叔叔说谢谢。”任筠雅脸上的笑容不变,轻声地唤了一下儿子。男孩的手心渐渐收拢,看了看妈妈的表情之後,才对著青年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接著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帕子,动作小心地把糖果给包起来。任祺日瞧著眼前那就像是缩小了几号的任三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惹人怜爱的小脑袋。然而,在送客之後,任祺日总算又再次想起了自个儿没头没脑捅下的祸,以至於他在这一天里,都没这脸和自家三叔的眼神正对上。等到了深夜,青年感觉到有人在帮自己拉著被子的时候才睁开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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