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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影一（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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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病在床两年后母亲终于去世，那是弁之助七岁时的夏天。母亲在他幼小的眼里也是一位美丽，十分英气的人，她很早便自知死期但仍然泰然自若。在她长期卧病在床的期间，从不曾有过诉苦，陷入意气消沉的模样，总是将明朗快乐蕴藏在眉间静静地照看着他。当弁之助从藩校回来，每天他都得去病房读书复习功课。在这段时间里，母亲总是会在病床上端正坐好，一动不动地听他念书。这一直坚持到她去世的五天前。虽然她的面貌日见憔悴，但她的脸色依旧精神，美丽，平时总是睁大了似的双眸中静静地泛出清澈的光芒。临终时她如同白瓷般洁白的脸在庭院树木的翠绿映照下，就像似一副庄严尊贵的画像。

“你得看好了啊。”在和母亲告别，作嘴唇沾水【注1：嘴唇沾水】的仪式时，叔母的由利在他身边这么说道，“别把这张脸忘了，你得好好记住这张脸，明白了吗。”得只要一闭上眼就能记起来那样好好地看清记住了，她不厌其烦地不知说了多少遍。

葬礼结束后的那天晚上，由利让弁之助坐在母亲的牌位前，点上佛龛内的灯火上了香，然后静静地说道。

“弁之助，你听好了，你母亲在去世前最担心的就是你的事，虽然她现在已经去世了，但她的心就是将来也会永远留在这里，她会一直在你身边保佑你，希望你能健康成长，将来能成为一个对这人世间，对藩国有用的人，我被你母亲托付了你的事，虽然我没多大能耐，也许根本没法胜任，但我会尽力照顾你，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本身，你叔母再怎么努力，如果你自己不坚强努力，那么什么也都是做不成的，所以你得比以前更加振作精神，为将来能成为比别人更优秀的武士更加努力学习。”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她认真端坐的姿态和眼神里，却有着以前从未曾见过的严肃坚定的意志。吓得弁之助甚至以为面前的人他根本不认识，嘴里回答说是，他不由地伏下了眼。……那时父亲旗野民部正担任胜山藩的大目付【注2：大目付】，家中有五名家臣和两名仆人，还有几名婢女很是热闹，但父亲的工作十分繁忙很少能长期待在家中，所以弁之助的事就几乎全交给了叔母一个人。由利这时才十八岁。她身材圆墩墩胖乎乎的，性格开朗纯洁，是个极有爱心和蔼可亲的人，对弁之助来说也是比较迁就宠爱他的叔母，看到他被严厉训斥，有时甚至会因为觉得他可怜而哭泣那样。从很幼小时便明里暗里护着他，作为武士的孩子必须过朴素的生活，因此而被禁止的糖果什么，只要向叔母讨要，三次里总能有一次会拿出来给他，特别是从母亲病倒后，因为更觉得他太可怜，许多任性的事都被她默认允许了。

但自从在母亲牌位前说过那一番话起，叔母的态度突然开始改变。当时叔母那严肃坚定的眼神从那时起，过了多久都不再变回以前的和蔼可亲，一点也不再给他有任何能撒娇的机会，被默认允许的那些任性的事也一点一点被禁止。以前吃饭时，自己不喜欢的菜总是会特意挑去一边，而现在就像是故意似的，经常摆放在自己的膳台上。不吃留下的话，“挑食可是武士的羞耻。”这么说着，不吃下去竟然不让他离开。

“这是怎么了。”弁之助对叔母态度的变化很是不可思议。“是她身体哪里不舒服了，所以总是那么心情不好吗？”在幼小孩子的脑子里也曾如此猜测。然后，再过一段时间，应该会变回以前那样和蔼可亲的叔母吧，他这样期待，……但结果这只成了无法实现的梦想。

中秋的九月中旬，父亲伴随主公飞騨太守信房出发去了江户。因为他从大目付被提拔成了御用人【注3：御用人】，所以可能就那样将会随主公留在江户。出发的前一晚，父亲喊来弁之助这么说道。

“去江户安定下来后也会接你过去，但想来至少两三年怕是不会有这个精力。父亲不在家的期间，你得好好听叔母的话，好好学习不可懈怠。”

还有从明年开始得去学习剑道。并教训他不可任性让叔母为难。这是母亲刚去世后不久的时候，这回父亲也将离开他远去江户，听说了这事，弁之助伤心得好像整个胸口都被堵上了，------不过连父亲也不在了的话，这回叔母一定会变回和蔼可亲了吧，他心中这么想着拼命压制住涌上心来的激动忍着不让泪水落下。父亲将珍藏的短刀授予他，第二天一早，带着五名家臣和一名仆人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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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嘴唇沾水=日本风俗，临终时替死者嘴唇沾水以示照顾到了最后。

注2：大目付=监督高级武士的检察官。

注3：御用人=官职，辅助藩主或重臣处理政务有才干的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