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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杂草,你每掘一次土连碎石都会找出来扔去远处,而且这不是今天刚开始的事,已经十天以上都在这么做了,你看七郎次,你掘过的土地已经变成了田地,……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七郎次看向身后,确实如此,身后宽阔的草地上大约有一千平米,已经被他开垦成一片耕地,不见一颗杂草黑黝黝的正在吸入阳光,看起来完全就是一整块田地,……他茫然看着这片土地,终于不知所措,晃了晃脑袋,简直一点也搞不明白似的,“一点也不知道,只是在拼命做,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于是又右卫门很确定地“土罐找到了。”他说道,“这就是奥秘,七郎次。”啊像在脑袋上受到了沉重的一击七郎次睁大了眼睛,半张开嘴巴,他像失去了思考能力呆呆地站在那里,又右卫门“把脚洗了来我房间,有些事得告诉你……”说完他离去了。七郎次还是呆立在那里好一会,然后终于回过神来回去房间。洗脚,冲去一身汗,换过衣服后去了主屋,又右卫门带他来到自己的起居室对面坐下。……身穿黄麻的单衣和服和葛布的裤裙,又右卫门端正坐着的身姿,有着之前从未曾见到过的严肃神情。
“你因为什么开始学起刀法的,为什么想成为武士,这些理由大约我都知道……”又右卫门和蔼的口气开始说了起来,“虽然明白那理由,但你的愿望却不正确,确切地说你对武士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修得了刀法的奥秘,希望能找到好主人效忠你是这么说的,也就是说你认为只要是刀法的高手就能有武士的资格,这就是最根本的错误,确实武士得学刀法,弓箭,长矛,火铳,马术等等,能学的武艺都得修炼,因为那是武士不可或缺的修养,但即使有了一身武艺也并非就可以说是武士了,武士之道的真髓是在完全不同的另外方面。”那么武士是什么呢,又右卫门说了一半止住说话。七郎次将全身的注意力聚集到耳目,他不允许漏过任何一句话一丝表情,认真地抬头看向这边。
“……武士是抛弃了‘自身’的人,在这五体身上任何角落都不存在自我,是为了主君为了藩国为了国家,随时都可以抛弃自己生命的人,生死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东西,行住坐卧,都得在这个觉悟上生活下去,这就是武士之道,……在你眼里,武士腰间插着双刀摆起架子,就是那种耀武扬威的人,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武士的一举一动都和他的主君相关联,和藩国,国家有关联,自己的耻辱将会是主君的耻辱,所以独处时谨慎,外出时注意保持威严,他们并非是为自己在耍威风,那是因为看重主君的名誉所为,……而且这些事还必须融入日常生活的习惯之中,当他们还在注意这么作的时候还不算成熟,醒着也好睡着也罢,一个人独处时或在宴席上,必须无论何时何地都毫无意识地保持着这个觉悟,坚固这个觉悟就是武道的真髓,……就像你毫无意识,而且毫无必要却拔草,找出碎石扔弃那样。”突然在意料外之处说到了自己的事,所以七郎次惊醒过来屏住了呼吸。又右卫门还是同样和蔼的口气,一句一句能让人慢慢理解消化那样继续说,“你虽说只是自己的风格刀法确实还不错,但任何人只要拼命努力,不止刀法大多事都是能达到高于常人的水平,但是技艺终究只是技艺,未曾伴有相应的心境,当失缺注意力的瞬间就会从身上消失离去,……你的目的是在找土罐,但却从挖翻过来的土中捡出杂草碎石丢弃,自己一点也没发现,而且是和目的根本毫无关系的动作,……为什么?一句话因为你是农夫,当你的心境达到了就算无意识身体也会往需要的方向动作,手中拿的无论是长刀也好锄头也罢,追求的道之奥秘就在于此一点,……丢弃妄执,七郎次,你应该有你自己本来的人生之道。”
最后一句是大喝一声,同时一只手啪地拍打在大腿上。七郎次在那瞬间,感到就像有什么东西嗖地从自己身子里脱离而去,或者说就像体内正在燃烧的火,突然浇上冷水被灭了那样,……他在那里双手摆正,额头贴地平伏下来。“是我错了,大人,……我作了梦,都是恶梦。”几乎是一边在呜咽,七郎次这么说,“现在才明白了瘤七这个绰号的意思,是我太愚蠢了……”像在确认他的话是否出自真心,又右卫门略微沉默了一会,然后再次恢复原来和蔼的口气说,“人的价值不会因为身份而定,各自对待自己人生之道的那颗心,不为自己只为人生之道,尽全身心奉献于自己人生之道的那颗心,这颗心才会决定一个人的价值。农夫种田生产稻米,但自己大多只吃杂粮,自己不吃却不辞辛劳生产稻米,……那是因为生产稻米是农夫的人生之道,就像武士灭绝自我为主君为国家奉献生命一样,抛弃私欲为世人众生坚守自己的人生之道,不顾荣华富贵,名声利益,世世代代坚守继承下来,这个农夫的人生之道,才是真实的,可说是庄严的人生之道啊,七郎次……你可得好好想想这些。”“我这就回纪州。”七郎次额头贴着地面说,“……手中拿的无论是长刀也好锄头也罢,追求的道之奥秘都在于一点,这个教导,真的刻骨铭心了,我会将这教导永远传给子孙后代。”“希望你此心永不动摇,……绢依会很高兴吧。”又右卫门舒展眉头,静静地站起身来说,“……作为纪念送你那柄锄头,拿去吧。”
七郎次和绢依在第二天,离开浓浓晨雾中的上野城区,往纪伊国回去了。
《发表于杂志【讲坛杂志】,1940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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