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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魂飞魄散目击者（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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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最让韩公子哥心惊肉跳的，还是袭击者的身份！被袭的轿车当然确定无疑是临时政府的公务车，那么这几个手持短枪猛烈开火的，又是何方凶神恶煞？！

父亲戴上的教育部次长的头衔，除了显赫光环之外，当然也没少招致“汉奸”的指摘和骂名，坊间有关武汉国民政府准备派遣力量刺杀惩戒投日汉奸的传闻，也一直挥之不去。

莫非……韩隆恒不敢往下想了，在拥有轿车的诱惑与保住脑袋的本能之间，哪个还有胆量铤而走险？！

正被吓得心魂俱碎之际，车窗外面的枪声竟然平息了，而且平息得是那样突兀，真仿佛刚刚有人点燃了一挂鞭炮，而这鞭炮已经燃放殆尽。

公子哥韩隆恒哆哆嗦嗦地向电车车窗外张望，于是看到了令他再度震惊的一幕：一名刚刚参与了枪击的汉子，从胡同口边上扶起了一辆倒地的脚踏车，飞身骑上、朝着电车车头的方向奔来！随着骑车人越来越近，韩隆恒甚至清晰目睹了对方的容貌，只见他头戴一顶破旧的皮帽，身着一套半截棉服，俨然就是一个土得掉渣的农夫；但农夫显然不会如此谙熟地操作时髦的脚踏车，更兼他脚踏车的车把上，还明晃晃架着一支短枪！

骑车汉子从有轨电车的前面一掠而过，很快就融入了人流。而韩隆恒已经顾不得再看他了，因为在十几米开外的袭击现场，其他的开枪汉子们都在纷纷离去，匪夷所思的是，两辆遭到枪击的弹痕累累的轿车居然也重新发动起来，残喘着一前一后驶入了刚才就要驶入的胡同口。

这一刻，熟悉北平大街小巷的韩公子哥，才猛然回过神来，认出那条胡同名为煤渣胡同，胡同口的第一家拥有华丽亭台楼阁的建筑，正是昔日赫赫有名的平汉铁路俱乐部——他本人曾经带着表妹以及同学好友，几度莅临该俱乐部玩耍消遣。只不过，日本人进城之后将其据为己有，曾经的平汉铁路俱乐部改了性质，不再对外公开营业，变为了日本人以及临时政府高官私下聚会的场所；为此，俱乐部大门口甚至添加了北平市警察局派驻的岗哨。

开在东四牌楼大街上的这条煤渣胡同，因为胡同口刚刚暴起的一通枪声，早惊扰了附近的门市和行人，人们惊叫着四散奔逃，街道两旁的大小店铺已经有不少在忙着上栅板关门。

韩隆恒搭乘的有轨电车里，惊魂未定的司机也终于开始向前启动车辆；鬼使神差般，这位公子哥在电车徐徐开动的刹那，窜到车门处跳了下去。

电车叮叮当当驶远了，煤渣胡同口却越发显得平静起来，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饶是如此，韩公子哥也未敢靠近过去，而是钻进了胡同口斜对面的一家食杂店，隔着宽敞的东四牌楼大街继续眺望。

远处终于响起了若隐若现的的警笛声，这时距离那场激烈的枪击，已经过去了足足七八分钟。在这期间，度日如年的韩隆恒，一直盯着街对面的胡同口看，脑子里则仍在纠结着究竟是何人发起的这场袭击，被袭击的两辆轿车的主人又在临时政府中居何高位，遇袭后他们是死是活？同时，他也无法抑制地想象着、同样的枪击场面发生在父亲座驾时的情景！

警笛声迫近了，有骑着脚踏车或徒步的巡警陆续赶到了现场。或许是看到警察的出现，一些大胆的路人也开始向煤渣胡同口靠拢了过去；公子哥韩隆恒见状也加入到了看热闹的人群当中。

突然，人群在警察的驱赶下出现了一阵骚动，从东四牌楼大街的北端，又驶过来一辆轿车，这辆轿车的车头同样插着一面小旗，但已然不是刚才遇袭车辆插着的五色旗，而是日本国的太阳旗！

插太阳旗的轿车在接近煤渣胡同的胡同口时迟疑地停了下来，现场几名北平市警察局的巡警立即围上前，隔着轿车车窗连说带比划着什么。随即，这辆浑身洋溢着傲慢的日本轿车，猛然加速发动，轮胎在路面摩擦出锐叫，做出一个一百八十度的紧急调头，沿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所有在场者，包括韩隆恒都目睹到了这一幕。但没有人知道这辆日本轿车里面的主人是何许人也。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穿制服的北平警察赶过来了，乱哄哄地维持封锁现场。终于，一辆三轮军用摩托车轰鸣着抵达，车上跳下三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巡逻兵——这也是枪击事件发生后，第一批赶到现场的日本兵。

围观的人群规模同样逐渐壮大了，喜欢看热闹的北平人，相互之间打听着内幕。其中有幸目睹了交火场面的人，便主动向别人讲述。起初，这讲述还带着小心翼翼的成分，慢慢的，就变成了眉飞色舞、绘声绘色。

公子哥韩隆恒，现在就成了讲述人之一，在他的身边至少围着五六个听众，聚精会神地听他口若悬河。这让向来喜欢出风头的燕大学生得意起来，甚至忘掉了刚才的恐惧与忧虑。

但韩公子哥没有留意到的是，听众当中有一个戴着呢子礼帽、并有意将帽檐拉得很低的人，此人原本与韩隆恒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而随着后者滔滔不绝的持续讲述，他开始越来越向其靠拢，直到近得可以触碰到公子哥身穿的那件奢华的皮大衣。

当韩隆恒将所有看到的、没看到的场面添油加醋地宣讲完毕，听众们开始将兴趣转向他人的时候，厚呢子礼帽的主人突然伸手挽住了韩的一条手臂，同时压低嗓音说道：

“先生讲的口渴了吧？我请你过那边去喝杯茶。”

一面说，一面竟然就指向了不远处的煤渣胡同口。

此人的口音显得有些奇怪，这第一时间就引起了韩隆恒的疑心，及至发现对方居然要“请”他往刚刚出事的煤渣胡同方向“喝茶”，社会历练丰富的公子哥顿觉不妙，甩动手臂就想摆脱。

不料，厚呢子礼帽的主人动作比他还快，左手不仅死死攥住了韩隆恒的臂膀，右手还迅速伸将过来，顶住了他的软肋，然后继续用压低的嗓音说：“别反抗，老实听话跟我走！”

半低头用余光看到、顶住自己软肋的竟然是一柄短枪的枪管，公子哥的身体禁不住又开始了筛糠，一如刚才在有轨电车上目睹枪击现场时的那样。

“不用怕，乖乖跟我走就不会伤害你。”对方最后说了一句。

也就在这一瞬，韩隆恒蓦地明白了对方口音听起来很奇怪的原因：他说的完全是中国话，但却不是中国人——日本特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