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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刺杀消息的蔓延（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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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国会会长在洋车后座上抓紧自己的副手，一路驶进了崇文门，在那里，他们很幸运地拦到了一辆出租汽车，继续向辅仁大学疾驰。中途，头脑昏昏沉沉的富明伦几度要挣脱下车，但始终被李衡天死死拽住。

直到踏进了辅仁大学的校门，李衡天才终于松开了手。但他并没有将富明伦带往自己的教研室，而是径直去了国文学系弟子张远的宿舍。

眼下本学期刚刚开学，张远以及刘立民等大四学生又面临毕业季，他们的课程并不紧张，因而出现在教室的时间很有限。

衡天先生打算暂时先将富明伦转入半地下状态，至少在未查明日本宪兵队是否已获知富海祥为其兄长的情况下。如果身为救国会副会长的富明伦确实暴露，那接下来就必须将他转移出城。

只是令李衡天感到忧心忡忡的，是救国会原来的一条地下交通线现今已经不复存在：去年卢沟桥事变后，中共地下组织设在北平学生救国会的支部便撤退出城了，等到在秦皇岛探母的李衡天匆匆赶回北平时，连同地下交通线上的交通员均消失殆尽，至今杳无音信。

顾不了那么多了！救国会会长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将富明伦悄悄安置在张远的宿舍内，并嘱托本校的两名救国会会员寸步不可离开。然后才拉着张远和另一名救国会会员走到了操场上。

“你们两个，一个去中大打探消息，看看日本人是否在校园内搜捕富先生；张远，马上赶赴磁器口一带的市电车公司停车厂，看能不能找到刘立民！他那里应该需要帮助。”

李衡天将事情原委简单讲述了一遍，便准备打发这两名弟子兼下属上路。不料就在这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传进了辅大校园：刚刚，东四牌楼大街煤渣胡同一带发生激烈枪战，有路人证实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行政院长王克敏的车队，遭到不明武装袭击！大汉奸王克敏本人目前生死未卜。

“干他娘的！”又惊又喜的张远几乎蹦了起来，当着自己导师的面就大爆粗口：“什么人这么有种？这可真叫太岁头上动土了！”

喜色也瞬间浮动在国文学系副教授的脸上，以至于他都没有对本系弟子的出言不逊进行严厉训诫——真的，什么人这么有种呢？！在汉奸伪政府的首都、日本侵略军总司令部的眼皮底下，敢于悍然打击汉奸首脑王克敏的车队，出枪者绝非一般二般背景！

消息飞快席卷了整个辅大校园，教室、实验楼、图书馆以及为数不多的宿舍，潮水般陆续波动了起来，师生们奔走相告，不少人甚至有了要跑上街头游行庆祝的冲动——当然，那是不现实的。

“中华民国万岁！”

蓦地，一栋教学楼二楼的窗子被撞开了，两三名学生头颅挤在一起，朝着窗外激动地发出了呼号。尽管那窗子马上又关上，但此举却像传染源一样开始扩散，一扇又一扇的窗子打开了——

“中华民国万岁！”

“打倒侵略者！”

“严惩汉奸走狗！”

“中国必胜！抗战必胜！！”

声嘶力竭的呼喊此起彼伏，既有男声的浑厚沙哑，也有女声的清脆尖利。许多师生一边呐喊着，一边就止不住热泪纵流。

这是沦陷了半年的北平城内，在近乎绝望的沉默中，第一次打响抗击的枪声。

救国会会长却在这一刻，迅速警惕起来，眼前沸腾的场面当然令人振奋，但却也是极其危险的——近期日伪军警正不断派便衣秘密渗透进入辅大校园，侦搜有关反日标语传单的线索，师生们如此忘形冲动的言行表露，无疑会埋下严重的后患。

“你们两个快走！张远，你去磁器口的时候不要走东四牌楼大街，我估计靠近煤渣胡同那一带现在已经被军警们封锁了！”

李衡天下了决心，先命令张远二人立即出发执行刚才下达的任务，他自己则开始紧急在校内发动救国会本校会员，要他们出面劝说压服广大师生们保持冷静和克制，以免给日伪军警便衣制造镇压迫害之口实。

看着先生匆匆跑开的身影，张远跳上了脚踏车——刘立民此前暂时藏在校园的那一辆——向校园外蹿去。

衡天先生果然太谨小慎微了，如此大快人心的时刻，管它什么狗娘养的日伪军警便衣呢！张远在心底颇不以为然地嘀咕着自己的先生：亡国奴当得如此之久，终于爆发了奋起反抗的一枪，不光是辅大校园、只怕整个内外九城都要额手相庆呢，拦着他们干什么？也好让侵略者和汉奸们知道知道、北平人终究是有血性的！

思绪横飞，于家乡张垣习武多年的张远，这时就情不自禁地单臂挥拳，在脚踏车上比划了几个击打动作——对了，这一出枪壮举，究竟来自何方义士呢？无论如何，人家已经干上了，咱们自己的四人小联盟，是不是也该出手亮剑！想到这些，他越发要急于见到可能滞留在电车厂的战友刘立民了。

脚踏车在街头疾风一般地飞驰，可是兴奋的张远通过观察，发现街头的行人似乎仍很平静，仿佛并不知道这起惊天大案的降临。

一路上还怀疑能否在电车厂附近找到刘立民的张远，最终竟然极其顺利地达成了这一目标：电车厂的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七八人正围在车旁，在多数都穿着电车公司制服的人群中，一身学生装的刘立民格外醒目。慢着，怎么好朋友的身边还立着一位小姐模样的人，打扮犹如画册上的十八世纪欧洲贵妇？

他们迅速碰了面。而直到这时，张远才更为吃惊地发现，马车的车厢里，躺着一具中年女子的尸首，血迹斑斑，惨不忍睹——那是救国会副会长、中国大学生物学系讲师富明伦兄嫂的尸首。

“刚才，就在这里，富先生的哥哥嫂子，都被日本宪兵枪杀了！”见自己的同学兄弟赶到，早已怒火满腔的辅仁学子刘立民，悲愤地压低声音对他说道。

装殓尸首的马车，是电车公司的富海祥的同事们刚刚找来的，电车厂发生的惨烈杀戮，令他们深感恐惧和愤慨。日本人撤走了，大家才自发组织起来，准备为富海祥夫妻办理后事。

“我们两个不要插手，”张远将刘立民拽到一边，急急地说道：“衡天先生还不知道富先生的嫂子也被打死了，我临来的时候他特意叮嘱，眼下决不能让日本人顺着电车公司的线索接近学校和富先生……”

话音还未落，张远发现那个一袭洋装的娇小姐凑过来了，急忙闭上了嘴。

“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小关的校友、燕大英文学系的程慕雪同学，她刚才始终和我在一起。”刘立民对一脸愕然的战友淡定地解释着。

张远如梦方醒——面前这位竟然就是传说已久的燕大女公子程慕雪、好朋友刘立民的暧昧女友！在此之前，他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想不到今天在这么敏感的场合会了面。可是，立民的身边没有燕大战友关金文、反倒陪伴着向来不问国事的燕大女友，这是怎么回事？！

还未等一头雾水的张远想明白，刘立民却俯身趴在他的耳朵边上重新开始小声讲话，听着听着，习过武的张远双拳再度情不自禁地攥紧了，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恚愤。

他知道了富明伦先生的兄长与嫂子之所以在此惨遭日本人毒手，是源于一个告密者的出卖。

这个出卖同胞的告密者，名叫董七，就是电车公司的员工。

两名辅仁学子目光对视，很快便心意相通：必须干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