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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节学生线人的信封（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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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这一天的清晨，韩隆恒就用家里的电话，拨通了北平宪兵队东城分队近藤队长的话机。

近藤良三少佐特意允许这名燕京大学的学子直拨他的电话号码。而他们之间的通话（由近藤的汉语翻译从中沟通），其实已经属于宪兵队队长与秘密线人的工作联络。

韩公子哥告诉近藤队长，他的表妹冯若彤今天就要到北平师范学院恢复学业，而他将亲自赴学院探望并鼓励。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前提，即冯家包括教育部韩次长在内的亲属已经同意了“风化案”的调解内容，教育部向华北方面军特务部提起的相关抗议，口头宣布撤销。肇事案犯松岛中佐参谋，同时交出了两百元法币的赔偿金，由宪兵队东城分队代为转交被害女子。

韩隆恒打这个电话的实际用意，正是要求代表妹一家拿到那两百元法币。

近藤少佐爽快地答应了，他要燕京大学的这个学生线人今天就可以来东城分队取钱。

不料韩公子哥却提出，自己今后不宜再随便出入宪兵队的门槛，以防其秘密线人的身份不慎暴露。他要近藤队长派便衣队员将钱送到北平师范学院正门附近，双方下午在那里交接。

这个理由很充分，近藤良三当即表示了同意。只不过，宪兵少佐并没有意识到，其学生线人不愿意前来煤渣胡同二十号的真实想法——那魔窟般的地方埋藏着教育部次长公子哥的人生梦魇，他绝对不想再主动踏入那里半步。

“韩同学，我们队长下午将亲自到师范学院正门与你会面，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当面嘱咐你。”

得知近藤少佐亲自出马，韩隆恒并不意外，放下电话的他，越发觉出到自己对于宪兵队的重要性，这让他小有得意起来。如今，表妹依赖他，日本人的宪兵队长倚重他，前者有美色的企盼，后者则是权力与金钱的来源——还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人生呢！

自从走出宪兵队后，他已经恢复了在燕京大学的风光，并且在校门外的饭庄宴请了一批平日里追随他的同窗好友。对于这些日子的失踪，他解释为自己不小心摔断了腿，在家中养伤。

而今天，韩公子哥则要到粉墨开张没几天的北平师范学院去，探班自己的表妹，漂亮的表妹即日起正式到这家师范学院去续修自己的学业了。在表妹身上，他已经完成了近藤队长交代给他的一项看起来十分棘手的任务，今天，他要代表妹及冯家收钱。

两百法币的赔偿，对于一名清白女子失去的贞操而言，委实不算多，对此他曾经与东城分队的队长讨价还价过，对方却告诉他：犯下“风化案”的松岛参谋官，每月领取的日元军饷折合成支那法币，也不过就百元而已，再多要的话松岛参谋官会破产的。

韩公子哥只得悻悻作罢。

于是，在这个下午，韩隆恒先是步入北平师范学院，接出了下课的表妹，两人一如从前那样在熟悉的校园内挽臂徜徉了一阵。与昔日兴盛的北师大相比，眼下这个刚刚挂牌的师范学院，人气可谓惨淡：没有多少教师愿意来校任课，开学之初招收的学生也门可罗雀。

“会好起来的，只要有日本人在后面撑腰，临时政府就会长治久安，慢慢的、来这上学的人会越来越多。”漫步在林荫路下，教育部次长的公子给自己的表妹打着气。

冯若彤自然也对这座“母校”极度匮乏师生的现象不无失望，但就她个人而言，能够从沉闷的家门里走出来，能够从受辱的噩梦阴影中解脱出来，已经十分满足。

何况，善解人意的表哥接下来还带着她走到了校门外南新华街上的一家首饰店，挑选了一副新款的玉石耳坠，送给她作为开学见面礼。也算是额外的一个惊喜罢。

然而，冯若彤没有料到的是，两人双双走出首饰店不久，表哥忽然指着立在街边的一个矮个男人，告诉她那是自己的一位老朋友，临时约了来这见面说几句话。

“你到校门口去等我，我稍后就来。”

未免感到唐突和狐疑的冯若彤，刻意打量了表哥所言的老朋友，那一身簇新的马褂以及其面孔上的一道疤痕，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尤其注意到，表哥与这位老朋友很快钻进了路边停着的一辆轿车里——搞什么鬼头呢？

站在师范学院校门口的冯若彤，并不知道此刻那辆轿车里的人都在打量着她。

“这个就是你的表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北平宪兵队东城分队的队长，带着有些惊叹的语气回头询问自己的学生线人：“果然是漂亮的支那女子，难怪咱们的松岛参谋官把持不住呢。”

听着并排坐在后座上的翻译官说出的近藤队长的想法，韩隆恒先是得意，继而心头又掠过了不快——队长先生提到松岛参谋官的“把持不住”之时，脸上的表情近乎淫邪。

好在接下来对方的一个举动迅速打消了韩公子哥的不快，除了两百元法币的赔偿金，另一个信封也递到了他的手中，那里面装着五十元法币，是宪兵队长先生额外发给韩同学的奖金：奖励他成功协助宪兵队了结这宗恼人日久的“风化案”。

紧接着，在车内变得轻松愉快的氛围中，近藤少佐终于亮出了自己今天亲自前来的意图。他从一个显然更硕大的牛皮纸信封中，抽出了几张放大的照片，递给了心情不错的学生线人。

前几张照片，拍摄的是贴在街头巷尾墙壁上的标语，内容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日本侵略军必将灭亡”、“中国人联合起来赶走日寇”、“抗战必胜、日本必败”——标语用的都是大幅字纸，用毛笔墨汁书写。

翻译官告诉韩隆恒，这些反日标语是最近两个月以来，几次出现在东城西城主要路段的。有线索显示，极有可能系北平高校学生所为，其中辅仁大学嫌疑最重。

“这是在一名遇害者的家中墙壁上发现的。”翻译官指着另一张照片对韩隆恒说。照片中，一面白墙书写着八个炭黑大字：出卖同胞，罪有应得。

“遇害者是什么人？”韩公子哥的内心有些发毛，抬头问道。

翻译官于是将最后一张照片呈现到了对方眼前，一名男子仰躺在地上，双目暴睁，口舌张开，面目可怖。

“遇害者名叫董七，是北平电车公司的机修工人，也是我们宪兵队的一名线人。”

韩公子哥听到这里，双手不禁一哆嗦，照片随即飘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