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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抓狂的宪兵队长（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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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渣胡同口射向王克敏座驾的枪声响起的瞬间，位于胡同中段的北平宪兵队东城分队大院里，只有七个日本宪兵在值守。包括正副队长在内的其他成员上午便已经全都出动在外了。

这七个宪兵除了一人坐在分队装有值星电话的办公室内，另外五人都在看管各处牢房，唯一一个应该在大院门口站岗的卫兵，还偷闲溜回了营房，去吃家人从日本寄来的虾干。

也正是这个嚼了一嘴虾干的卫兵，第一个听到枪声而惊惶地跑到了大门口张望。而他这里距离胡同东口尚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加之军统特工发动袭击的位置，实际是在胡同口外面的东四牌楼大街上，从宪兵队的大门循声望过去，根本看不到袭击者的身影。

但炒豆般的枪械开火声是确定无疑的，吃虾干的卫兵虽然不曾在一线作战部队服役过，辨识枪声的能力还是有的。在一时无法查明准确情况之际，卫兵做出了操典上的标准动作：关紧大门，向内发出警报。

宪兵队东城分队的牢房里大约关押着十几名形形色色的犯人，均是涉及反日性质的嫌疑人，却又大多找不到详实的证据，便一直羁押着人不放。此刻外面枪声大作，留守的宪兵们首先考虑的自然是必须确保牢狱犯人不被劫走。

事后看来，这一闭门自保的行径无可厚非，然而客观上，却直接造成了胡同口的王克敏车队遇袭后孤立无援的尴尬局面。

宪兵东城分队的队长近藤少佐，当天正在前门一带指挥两个小组的便衣队员，跟踪抓捕电车公司的一名富姓司机。引导抓捕的，是近藤少佐本人亲自从北平宪兵队总部特高课带回来的告密者：同为该电车公司的一名机修工人。他举报富姓司机位于磁器口电车厂的储物柜里存有大批反日传单；而北平宪兵队总部特高课向告密者出示了近期出现的反日传单样本，经其比较确信与之高度近似。

很快，近藤一行就不动声色地潜入电车厂，果然在富姓司机的储物柜里查获了这批反日传单。接下来，抓捕本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了，但宪兵队东城分队队长却考虑到、单纯抓捕这名电车司机的意义并不大，若能暗中监视、抓到与电车司机联络的上线下线，乃至顺藤摸瓜直捣反日分子印刷传单的窝点，方为毕其功于一役之上策。

于是，近藤便做出了周密的部署——在告密者悄悄指认那名富姓电车司机之后，有五名便衣宪兵队员假扮乘客，先后登上了该司机驾驶的电车，轮番近距离监视，观察是否有人与电车司机接头。

但是这一努力失败了，五名便衣宪兵队员足足搭乘着这辆有轨电车跑了一个来回，也未发现可疑迹象。最终，带人坐在轿车里、远远跟在有轨电车后面准备接应的近藤少佐失去了耐心，当电车再次驶回始发站的时候，他下令出手抓人。

人抓的很顺利，富姓电车司机并未做任何抵抗，但在大批反日传单面前，却拒不开口承认任何事情。无奈，宪兵们就押解着司机去他位于永定门附近的住宅继续搜查。

然而当得知富姓司机居住在永定门附近时，日本人的宪兵分队队长就意识到了有些不妙——很显然，根据宪兵队总部特高课提供的鉴定结果，印制传单的手动油墨印刷机，是比较罕见的西洋货，因此特高课建议从北平城内的外交使领馆、商贸洋行、教会学校等处进行重点侦搜。而上述这些机构，均不位于相对比较偏远、贫穷的永定门一带。

再三思索之后，东城宪兵分队队长还是决定带人跑一趟永定门，毕竟，这接连发生的数起反日传单案，头绪极少，该电车司机是截至目前唯一浮出水面的嫌疑人，死马权当活马医吧！

这一去，果然如预想得那样一无所获、空手而归。

近藤良三并不气馁。尽管富姓司机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但他完全可以确定一个普通的电车司机根本不可能独力完成反日传单的起草、印刷乃至散发行动，在司机的背后，必有更大的反日分子团伙在隐藏。至少，肯定有人会来司机这里提取这批传单。近藤于是部署了一个六人便衣小组与富姓司机以及告密者置留在电车厂，做守株待兔式的布控。同时在电车厂内封锁相关消息。

等到部署完这一切，近藤带着其余的人冒着风沙返回煤渣胡同的时候，胡同东口发生的枪击案，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的副手熊田大尉则早于他半个小时回到宪兵分队的队部，正因此，闻讯后险些一屁股跌坐在院子里的近藤良三，还能够庆幸自己没有输得一无所有：熊田大尉的手下及时混入枪击事件结束后的围观人群当中，发现了一名自称刚刚目睹枪击事件整个过程的年轻人，并暗中挟持其来到宪兵分队队部。从年轻人的口供中，宪兵分队的人总算是初步掌握了这起近在咫尺的袭击事件全貌。

并且，熊田大尉本人还亲自闯入胡同口的平汉铁路俱乐部，向包括俱乐部门口站岗警察在内的人们，询问事件过程，结果厘清了遇袭对象身份：前来开会的临时政府行政院院长王克敏车队一行。

紧接着，北平宪兵队总部的坂西中佐就打来了电话，严厉质询东城分队——坂西中佐也是刚刚接到铁狮子胡同的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冈部参谋长的电话，声称平汉铁路俱乐部门前发生袭击事件，其后抵达该俱乐部拟与王克敏会晤的方面军特务部喜多部长，险些被卷入其中！

又惊又怒的东城宪兵分队队长，几乎陷入了抓狂的状态——如果说，近一个多月以来陆续露头的几起反日传单标语案，虽然让他急火攻心，可毕竟还只是对手的宣传攻势；而今天下午的刺杀事件，则属于不折不扣的武装袭击，矛头直指临时政府首脑，甚至就发生在他的宪兵分队大门外！无论如何，他近藤良三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近藤少佐迅速梳理了一番事件脉络，决定马上前往临时政府行政院——遇刺的王克敏一行，当时仅躲入平汉铁路俱乐部院内一小段时间，待袭击者遁逃后，即刻离去——目前已确认王克敏仅受轻伤，经送医简单治疗，很快返回位于外交部大街上的行政院大楼继续办公。

但是，追到行政院大楼内的近藤少佐，根本无缘见到王克敏本人。王的贴身侍从声称行政院长刚刚遭遇刺杀危机，不宜会客。软硬兼施、计无可施的东城宪兵分队队长，只好强行讯问了王的贴身卫队队员，正式从当事人嘴里，获取了袭击发生时的场面：

当天下午接近两点钟，行政院长王克敏一行两辆轿车，沿着东四牌楼大街北行，前往煤渣胡同东口的平汉铁路俱乐部出席例会。

两辆轿车，前车载有司机、警卫共五人；后车司机、警卫各一，王克敏与其日本顾问山本荣治则坐在后排。

当前车经东四牌楼大街向左拐入煤渣胡同口、后车跟随待转时，突遭不明身份武装分子朝后车即王克敏座车猛烈开火，当场打死日本顾问山本荣治，王克敏手臂受轻伤。

袭击发生之初，前车警卫全体下车紧急救援后车，但又遭到另外一伙不明身份武装分子开枪阻击，双方展开激烈对射。

随后，行刺的武装分子分头逃匿，两辆轿车的司机趁机将车驶到平汉铁路俱乐部院门附近，众人进入俱乐部内躲避风头。直到局面安全后才重新开车赶往医院。

毫无疑问，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袭击刺杀行动！自近藤良三调动、转隶宪兵队而进入北平城以来，还是首次直面有组织有预谋的武装反日。

宪兵分队队长一直担心的暴力事件，就这样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