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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伸长颈项（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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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个子张远始终未能说服好朋友，在他看来刘立民此刻的情绪显然已经失控。张远又不敢将此事上报给自己的恩师衡天先生——他们组成锄奸小联盟的内情，救国会会长至今还蒙在鼓里。

最后，他好歹劝动刘立民一起去寻学长谢宇：真要救人劫法场的话，多一个人就能多一份力量。

“你说什么？！劫法场？！”

在谢宇居住的钟楼旁四合院的厢房里，这位二十九军学兵队出来的学长，两个眼睛瞪得如牛铃铛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他是从刘张二人的嘴里方才得知日本宪兵队将要在下午公开行刑的消息，然而刘立民提出的劫法场之说，还是将他惊得瞠目结舌：

“你脑袋没发烧吧？日本宪兵队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枪决刺杀王克敏的刺客，你知道他们会在刑场布置多少兵力警力吗？你想让我们几个人去白白送死？”

在从辅仁大学赶往钟楼的路上，刘立民其实已经有所冷静，特别是预料到了行事谨慎周密的谢学长会坚定否决他的提议。

然而，枪手姐姐在这个下午极有可能被日本人押上断头台的想法，一阵一阵地刺痛着他的神经。无论如何，他不能眼睁睁地任凭日本宪兵将其残杀。

“等等，我还没有弄清楚一件事，”当刘立民再一次激动地做出请求之时，谢宇却用沉静的语调打断了他：“那个神秘的女枪手将要出现在日本人的刑场上，这究竟是准确的消息还是你的臆测？”

辅仁学子顿时愣住了，犹疑了一下才又急急地辩解道：“她极有可能是被捕了，否则绝对不会与我爽约——当初定在远东咖啡馆会面是她主动提出的，如果没有发生意外，她断无不赴约之理！”

谢宇简直是又恨又恼地摇起了头，一根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对方的鼻尖：“我真纳闷，辅仁大学究竟教了你什么？劫法场本身就已经很荒唐了，更荒唐的是你竟然只凭自己的一厢情愿，猜测那名女枪手被捕甚至要被执行枪决？！”

但辅仁学子并没有对北大学长的讽刺动心，反而突然又有所惊悟地大叫了一声：“远东咖啡馆！日本人的行刑地点差不多就在远东咖啡馆门前！我明白了，她就是在准备赴我约的时候，在那一带被捕的！所以日本人干脆连刑场都选择在了那里！”

好朋友张远已经听得毛骨悚然，两眼死死地盯着情绪亢奋的刘立民，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但身为锄奸联盟指挥官的谢宇，仍然保持着高度的冷静，无论对方怎样一惊一乍地叫嚷，他就咬住一条道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何况现在连耳听都不存在，纯粹是刘立民一个人的胡思乱想！

“我不妨现在就正式告诉你，我不可能安排所谓的劫法场！”北大学长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我马上就去我老叔那里帮厨，你们两个可以随我一起去，吃过午饭我们也可以一起去日本人的刑场看个究竟——但无论刑场上有没有你们说的那个女枪手，我都不会下令做任何行动！理由我不想多说了，你们两个饱读诗书，头脑不应该与贩夫走卒一样简单！”

刘立民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他几乎瘫坐在谢宇厢房中的一铺小炕上，无力地回应道：“你的意思，我们只站到围观的市民人群里，仿佛许多鸭一样伸长了颈项，和大家一起去看杀人的热闹？这真应了鲁迅先生的箴言！”

谢宇虽然是北大法学系毕业，但鲁迅的名著《药》也还是读过的，知道辅大国文学系的才子在拿这个情节讥讽他。但他丝毫不为所动：

“没错，就今天这个情况、这个局面，我们唯有当看客的资格，任何冲动都与自杀无异——但我们几个亲临刑场，不只是要伸长颈项看日本人杀我爱国志士，更是要激励你我报仇雪恨的决心！”

“对，就是我们刚刚开过的会上、制定的下一步方案！”

张远终于插上了一句嘴。他所指的开过的会，就是锄奸联盟全体成员刚刚总结格毙汉奸董七的行动，同时敲定了下一步拟在交道口干掉两名日军哨兵的计划。

经历亢奋过后的刘立民，目光变得有些呆滞，他最后攒足力量问了一句，声音甚至已经略带沙哑：

“下午在崇文门的刑场上，要是真的看到了那名女枪手，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