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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活人的归活人（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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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第三代只来了三个人，除了李为、小堂妹外就是张二明，唯一一个从外地赶回来的，国方形的脸上眼睛总是在不停转动，显得憨厚中透着机灵，老实中有一丝狡黠，他恭敬的叩了三个头后，用手擦了擦眼睛的位置，然后站在李家第二代旁低头唉叹。其他的后辈们都有事来不了，李芳是计划国庆结婚，按老历白事会冲了红事不能来；黄家兄弟说是今年旅游团很多，实在抽不出身来，而黄老二则一个人在广东失去了联系；张家因为派出了张二明做代表，所以另外两兄弟留着照看生意；李小姑的女儿杨洁刚毕业正在外地实习，时间过于匆忙火车票订不上。

封好棺后就意味着悼念活动告一段落，鼓号队领好钱笑嘻嘻的离开，拜礼的人群也逐渐散去，这里又恢复了平静，如同大风卷起尘沙烈烈的吹过破旧的铁皮屋后又停了一般，只有一副架起的棺木和前面一对粗壮的大红蜡烛在劈里啪啦的闪动，不知睡在白石灰上的李老爷子会感到孤独和寂寞么？

大瓦屋正面的厅堂里大家难得的坐一起聊天，毕竟已经好多年没有像现在这般聚拢齐这么多亲戚，穿堂风吹的很是凉快，连老树上的知了也不过多的叫唤，似乎想留出许多的清静让他们能好好的互通下近况和打算。李母高兴的介绍了李芳的婚期和男方的情况概括，众亲戚们感到很是欣慰；接下来是张二明笑笑的说起已经不开超市了，而是三兄弟转战到先锋市开了个印刷厂，刚起步生意还可以，众亲戚们感到甚是欣慰；最后是李小姑表示女儿毕业了不想回市里，正好小姑父的亲外甥也在先锋市有个大印刷厂，说是可以把一些烫金的业务给他做，所以为了女儿的未来决定下半年也举家前往先锋市，众亲戚们更是赞叹欣慰；李老太太坐在边上揉着念珠认真倾听，过程中总忍不住的重复上几句‘仔呀仔，要踏实，要老老实实做人，不要搞点乱七八糟的’之类的话。没有人再去提及屋后睡在棺木中的那个人，仿佛那一切已过去了许久许久一样。

第三天一早就是出殡，长孙负责捧着相片在前头走，后面跟着朱红色的棺木，上面覆盖大红色的毛毯，在之后依次是亲人队伍、送别队伍和负责打爆竹的，二十几号人在村间的小路上显得有些单薄。

今天天很好，天明山清，没有遮蔽物的田野阳光直直的照下来，村路两旁的稻田倒是很喜欢，饱满的稻穗已弯下了腰，沿着平地走到山脚变成一汪金色的湖；但对于人来说却热了一些，走了没几步身上就像掉进了保温瓶里，总有一团热气滚滚的裹住，因此送别队伍的人越来越少，到了山脚边的时候就基本上散光了，只剩下几个打爆竹的人和一个领头的老人。他是整场送殡的总指挥，抬手示意停下棺木队伍后，说是棺材里的死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会跟着最亲的人一起走，这样魂魄就入不了土，死人不得安乐，同样也搅的活人不得安宁，所以到了这里就要进行分别。先是让人连续打上好几挂爆竹，接着低头念念有词的说些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话，最后拿起棺木上的红毛毯盖在李为头上，猛地大喊一声‘往回跑呀别回头’。

红毛毯闭翳的裹在头上就像个蒸锅盖子，李为就这样一个人傻傻的在田间的小路上狂奔，什么也听不到，只有自己呼哧呼哧喘气的回响声，阳光透过照进来，天地间恍惚都是一片血红色，田野间的血稻谷在毯缝间来回晃动，仿佛流动的河。吓了一大跳，生出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来，莫非这里曾经就是一座坟场，莫非这地底下满是嶙峋的尸骨，只有通过红毯子才能显露出真容？或许这天地间就是一个大坟场，千万年来有无数的人死了，埋到地里供稻谷吃，稻谷长大后又让人吃，人之后继续死亡埋到地底下让稻谷吃，循环往复，往复循环，所以人终究只是在吃人而已，无非是喜欢吃地里长出的自己还是海里游的自己亦或是山里跑跳的自己。

人吃人肉知道恶心和泯灭人性；人吃人腐朽后长成的百谷、人吃吃人后长大的鱼虾却是生活，其实无非分别的就是心里知道还是不知道，新坟地上的无人吃，旧坟地开荒后也就成了良田，知道这是吃过人的鱼虾的人绝不会动筷子，不知道的人也一样觉得鲜美无比，所以无非都是这颗良知良能的心而已，只是我们经常性的丢了它，只是我们经常性的选择故意忘记它，只是我们经常性的假装迷惑了它，就好比有人问起，那没有食物来源的人可以吃新坟上的稻米吗？那没有食物来源的人等不到稻谷成熟可以直接吃死人吗？我们总是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