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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项庄舞剑（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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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聿林利用言官主要还是借纪柏棠之手。自从上次弹劾严敬铭被宁王化解，冯聿林感到贸然弹劾阁臣确实不易，严敬铭虽然在皇帝心中地位大不如前，但久在枢府，一班旧部即便不曾结党，彼此照拂总是有的，倘若操之过急，反倒容易落下痕迹。于是冯聿林便献计于纪柏棠，想要扳道严敬铭，第一步就是要逐渐剪除他的羽翼，严敬铭的故旧遍布各个衙门，只要找几个听话的言官，吹毛求疵，不愁没有弹章的材料。

翰林出身的人，常能充派科举的考官，纪柏棠的才学不差，所以门生很多，这几年由于纪柏棠的地位日益稳固，门生之中得意的很多，考取御史的也有好几个，所以找几个听话的言官，在纪柏棠来说是毫不费事的。所以有了皇帝案头那连篇累牍，对各部衙门的弹劾。

皇帝这次终于和宁王的想法一致了，所以宁王独自召对时，提出对言官不应纵容的谏言，皇帝并不觉得逆耳。只是如何处理颇费踌躇。

“六弟，你总知道，祖宗的规矩，国家的制度，言官可以风闻奏事。而且此辈向来以风骨自命，实在难缠。”

这一点宁王也想到了。

“陛下从谏如流诚然是社稷之福，只不过国家广开言路，到底不能无的放矢。言官只顾高谈阔论，对办事的人一味苛责，只图口舌之快，未免太不体谅朝廷的难处了。如今总要共度时艰才好。如果陛下觉得不便公然下旨诘责，臣弟请旨，由臣弟设法去疏通，言官也有其魁首，彼此能够谅解最好。倘若言官们还不知趣，便怪不得朝廷先礼后兵了。我想朝野上下，届时都能体会陛下苦心的。”

言官领袖是谁，皇帝心里自然清楚。宁王的这个办法釜底抽薪，如果见效自然最好，所以当然照准。

冯聿林如今的势力已经能交通宫禁，宁王独蒙召见他是知道的，只是召对的内容并不清楚。不过冯仲却是一言提醒了他。

“如今国事，需要皇上与宁王独对的，无非军务和阁臣进退。军务凡有施行必是要经过天策的，无秘密可言，想必召对所关，还是内阁的几位阁老。”

由此推想，最有可能的还是严敬铭的出处，皇帝由于时局的刺激，加之宁王在入阁之后也不断疏解，对严敬铭的误解已经淡得多了，既然如此，有关到严敬铭，自然是如何维护他的地位，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言官们的屡屡弹劾。

“是了，想必是要杀一杀言官的风头。大帅不妨劝一劝阁老，风向已转，莫在穷追了，甚至必要的时候，牺牲一两个言官也未尝不可。”

“不过，”

冯仲到底还是很了解冯聿林的，深知他与纪柏棠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如果大帅想要阁老碰个钉子，这也是个机会。只是有些风险，以阁老的见识未必不能识破，而且宫中他亦是有眼线的，宁王独对，阁老自然也知道。到时如果大帅不能有所表示，难保阁老不会疑心了。”

幕僚之中，冯仲的意见一向为冯聿林所看重。这一番分析确实独到，只不过自己如何选择，他一时也还拿不定主意，推论本心，打击严敬铭本不是他的目的。项庄舞剑，说到底还是希望引起宁王对纪柏棠的猜忌，以此来削弱他的地位，倘若这次不提醒纪柏棠，任由言官继续穷追，届时皇帝的雷霆之怒，反正也落不到自己的头上，只是，纪柏棠尚有利用的价值，如此一想，便很犹豫了。

冯仲的推测不错，纪柏棠对于宫中的消息一向都很灵通，宁王独对自然是紧要的事。几番思量，决定还是要找个人商量一二，只是这个人不是冯聿林，而是陆桐。

陆桐如今已是都御史。都御史按例掌管御史台，只是陆桐在御史之中却不能算是领袖身份。因为御史的特殊地位，但凡任此职的，大都桀骜，对长官虽有一份尊敬，却不像其他衙门，部属对长官唯唯诺诺，等级森严。何况以出身来说，陆桐毕竟不是翰林，论资历都御史一职本轮不到他，进身之阶虽然秘密，但当初陆桐是如何让自己的名字简在帝心，其中内幕御史中颇有人知其真相，所以对陆桐为人难免不有所微词，所以想树立在御史台的威望便更难了。

当初皇帝兴修离宫，不就便爆出富商进贡木材走私舞弊的案子，御史弹章纷纷，严敬铭亦不曾幸免，之后那些弹劾虽不了了之，离宫工程却是始终未停。大兴土木之时，舞弊丛生，而这些弊端向来只是瞒着皇帝，其间经手的工匠、商人口风皆不甚严，所以御史但凡留心，一封弹章几乎就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彼时陆桐也只是一名小小御史，在同辈之中，并无声名，而且他虽是进士却为能入翰林院，这在翰林居多的柏台，身份便差了一截，好在陆桐为人自有其独到的地方，所以与同僚的关系甚好，而御史最喜欢在文字之上卖弄才学，所以经常三五集会，彼此切磋奏章中的文字关节，遇到得意的语句，还不免当中吟诵一番，所以陆桐虽不上奏，亦得与闻。他身为御史，每日里研究的却是皇帝颁下的谕旨，细心推求之下发现皇帝虽然表面上惩治舞弊，内里对兴修离宫仍旧十分热衷，如此一来，揭发舞弊不仅不能得皇帝赏识，只会徒然扫兴，所以很知趣，从不在离宫这件事上做文章。之后陆桐更是想办法结交上纪柏棠的门路，而进身之阶就是为纪柏棠也是为皇帝做御史之中的耳目。

彼时皇帝也为弹劾发愁，尤其涉及离宫工程，更觉拂逆。一日听闻纪柏棠引荐陆桐，又想起当初建言裁抑宁王也正是这个御史，因而多了几分好感，所以虽未召见，但对陆桐的办法颇为赏识。所谓的办法，与宁王今日有异曲同工之妙，无非借由集会的机会，先由陆桐探得弹劾的内容，明枪易躲，御史即便桀骜，但在朝为官，尤其翰林，同窗故旧，老师门生，总有一些不得不通融的交情在。只要能够探得底蕴，纪柏棠自然调动他的人脉关系，一一安抚疏通，许多弹劾便这样消弭于无形了。当时皇帝，一边看到离宫景象日新月异，一边耳根清净，少却许多烦恼，不仅对纪柏棠办事赞赏有加，陆桐的名字自然也就简在帝心了。不消数年，在纪柏棠的有意扶植下，陆桐官运亨通，几年功夫，就已经是森森柏台的长官了。

此番各部弹劾，本可以师法以前的故智，暗中化解，只是纪柏棠有意让严敬铭难堪，陆桐有其授意，自然乐从。如今倘若要在御史弹劾这件事上有所行动，纪柏棠自然要问一问陆桐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