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笔趣阁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77章 翘楚贤才（第1页）

一秒记住【xiaoyanwenxue.com】精彩无弹窗免费！“胜国录（.shg.tw）”！

兴平八年的腊月二十，帝都的街面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缘由无他，在这一天，自帝国全境奉皇帝谕旨前来勤王的将领终于齐集。在帝国百多年的历史上，如此将星云集的空前盛况也还是第一次。其实各地的将帅谁也没有等到最后的期限才入都，之前无论是以路途遥远还是兵力不足作为理由，奏请暂缓进兵的将领，归根结底是在观望风色。如今论实力最为强悍的西北、东南和西南三处重镇皆已出兵，而且镇南王府千里迢迢而来，帝国上下，论路途遥远之艰难，恐怕没有任何一镇的将领敢与镇南王府比肩。在这样的情形下，倘若还要拖延，无论想出多么自以为绝妙周全的借口，都几乎不可能获得帝都的谅解，反倒会自讨没趣，甚至招致皇帝的雷霆之怒。自从俞英泰等人先后入都，之后每过一两天总会有新的将帅入住翘才馆，馆阁中一天比一天热闹。这些将领中，有些是俞英泰的袍泽故人而且多为旧部，所以总要来拜见俞英泰，一尽同袍之情，有些则是近年来军中的青年后劲，彼此原无甚渊源，但既同住在翘才馆，交游问讯，亦是在所难免，所以渐渐都熟悉了起来。

沈心扬虽然住在王府，但自从当初当街救下了被围攻的刘文静以后，常会到刘府去拜会。刘文静在俞英泰安排之下，已经带着夫人迁居新家，院落是俞英泰早年在帝都置下的一处产业，院落精致，曲径通幽，也少闲人骚扰，只是凑巧与镇南王府临近，沈心扬本来只是好奇新邻居是谁，等到发现是刘文静，更觉欣喜。不过她每次来，倒都带些题目来考刘文静，总不脱兵书典籍上的战例。沈心扬自幼跟着父兄在沙场上磨砺，战阵技艺，饱受熏陶，所以无师自通。但自成一军统帅以后，父兄时常提点，战将与统帅不同，战将只需冲阵，统帅却要能谋善断，兵书乃先贤智慧，虽尽信书不如无书，但毕竟不能真的无书，所以她也一直狠下苦功。对于刘文静来说，镇南军是帝国驻军中少有的在外常年征战，甚少卸甲的军队，实战的经验对于他和部属来说分外宝贵，所以每每沈心扬到访，两人正可以互补不足，一个解释兵书中晦涩难懂的文字，一个回忆吹角连营的烽火岁月，竟也十分投契。

不过刘文静心中亦有担心，这担心他也不想向俞英泰隐瞒。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和两江可以说是同气连枝，此时与镇南王府走得太近，将来暴露了行迹，总是对俞英泰不利。刘文静坦陈此事时，俞英泰倒是欣喜更多一些。他所欣慰的是，刘文静以前处事，还不脱谋臣和幕僚身份的限制，虽然周密却还不免一叶障目的时候，但如今已经越来越有了统帅的风范，而且思虑周全，张弛有道，是个足堪托付的人才。至于刘文静的担心，虽有些道理，但实不必妄自菲薄。这是俞英泰近来才想通的，当初闹市街头，俞英泰不愿刘文静与沈心扬同去京兆尹府，是不想朝廷群臣，特别是皇帝心中以为西南东南两路重镇藩王和督抚之间私交过密。如今转念一想，朝廷如今所看重的是及早扑灭易君瑾这行将燎原的大火，正需要前来勤王的将领和衷共济，最关键的是，镇南王府的忠诚，早就以三代人的心血验证过了，皇帝至少不会贸贸然因为一点结交，就怀疑起这座功勋卓著的王府。最后就是俞英泰的一点自信了，他的这所宅院，营造时颇为用心，四周除了镇南王府，并无达官贵人，认得刘文静的人本就不多，沈心扬每次拜访亦不曾带多少随从，行迹也很隐秘，而且王府原本空置已久，只因这次领兵的是沈心扬才会回到此地居住，凡此种种都可以料想，周边不至于有多少朝廷的耳目。所以刘文静的担心俞英泰反而不以为意。不过即便如此，俞英泰也不愿让刘文静觉得自己不以为然，因而推心置腹的将他所想的道理说与刘文静听了，如此丝丝入扣的一番话，自然能消解刘文静心中的担忧。

谈过沈心扬，接着两人便要谈这一阵在翘才馆的见闻了。其实翘才馆中的将领们，表面上各自叙旧的叙旧，结交的结交，但暗中无不在打探各自的实力，也不断在交游中，试探对方的人品才具，以及兵法韬略。这自然是一个极复杂的任务，而要完成这个任务，每一个将领身后，都有一班潜藏在暗中的幕僚，一如刘文静之于俞英泰。俞英泰坐镇两江多年，自从当年从军，就很注意培养自己的心腹谍探，一来战时可以刺探军机，二来便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用来探查其他将领的虚实。在这次进入帝都随行的三百人中自然也有这样的谍探，同时以己度人，其他各地的将领想必也会如法炮制，这一点亦同样在俞英泰意料之中了。在他的计划中，考校谍探，也是试探其他将领才具的方法之一，毕竟庸碌的将领是无法训练出精干的谍探的。林林总总的情报，最终都汇集到刘文静这里，俞英泰只看节略，自己的部属确实不曾令他失望，几天功夫取得的成果就已经颇为可观了。

细枝末节的事，刘文静也不必来劳烦俞英泰，此次进入帝都的将领共有十七人，麾下的勤王军也大小各异，最小的一支仅有三千人，除了能够赞许他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其余可供记述的实在寥寥。刘文静只将统兵万人以上的将领做了另册记录，除去俞英泰已经见过的沈心扬和卫璧，剩下的将领还有三人。俞英泰看着刘文静递来的节略，先是指了名单上的第一人，傅宗崇。

“我记得此人是四川总督麾下的总兵？”俞英泰略带犹疑地说道。

俞英泰的记性不差，只是傅宗崇因功又已经升迁过一次，不过他常年远在益州，所以俞英泰不甚了了也不不奇怪。

“傅宗崇是成都本地人，自幼父母双亡是在叔父的抚养下长大。此人少年混迹乡里颇为顽劣，但生的魁梧健硕，在益州也算异于常人，所以颇能称霸一方。成年以后，愈加桀骜，其叔父苦于无力管教，唯有将他送去从军，以免他为祸乡里招致牢狱之灾。当年流寇乱起，”刘文静说到这里，俞英泰仿佛记起了什么，“是当年剑阁道一役是不是？”

“正是。”

当年流寇乱起，祸乱之源正在毗邻益州的湖广腹地，原以为疥癣之疾不曾想因为各地武备废弛，遂成燎原大火。流寇得势以后，一路顺江而下去侵夺东南富庶之区，一路在高人指点之下，去取益州。益州千里沃土，自古传为天府之国，而且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倘能攻取，将会成为流寇大军源源不断的后勤补给和兵站。只是蜀道之难难于青天亦是天下闻名，所以流寇虽然凶悍，但也不逞匹夫之勇，兵发三路，做足了准备才准备轰轰烈烈地唱一出取成都。不料第一仗就在剑阁道折戟沉沙。

傅宗崇从军以后，颇能吃苦，他虽目不识丁，性格桀骜不服官长，但性情磊落爽直，从不恃强凌弱，所以在军营之中很快就结交了一批生死弟兄。当时统兵的参将，虽然职位低微，但有识人之明，看出傅宗崇能得军心，是个人才，所以对他颇为提点。当时总督府衙，风气不佳，益州以成都作为州郡，一州精华大半汇集于此，所以军伍之人，也都以驻扎成都视为美差，总督衙署，也每每以为此奇货可居，所以欲壑难填，傅宗崇的长官无力孝敬，自然也只能远调。而这一远，就调到了益州的门户剑阁道。剑阁峥嵘，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是偏远苦寒，但傅宗崇却甘之如饴。

后来，流寇进犯，三路流寇十数万人又加上自起兵以来沿途裹胁的百姓，浩荡几十万人的大军向剑阁道掩杀过来。守关的参将不禁胆寒，傅宗崇却对他说道，剑阁地势险峻，而且关前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莫说十数万大军，就算百万大军到此，也只能徒呼奈何。事实果然与他说的一样，流寇虽然势大，但精通兵法的甚少，面对险峻的关城一筹莫展，而傅宗崇则在阵前请命，率领心腹甘为死士，趁夜色缒城而出，潜入了流寇军营。那夜他只做了两件事，一是斩将夺旗，直闯流寇中军，二是四处放火，同时大声呼号朝廷大军已到。流寇前后呼应不便，又有很多本就是新近才受胁迫加入的百姓，傅宗崇如此一闹，顿时军心涣散，阵脚大乱，百里连营，一下子就溃不成军了。

“当时流寇声势正盛，沿途郡县大都望风而降，一路进逼金陵，剑阁之胜，是开战以来朝廷的第一场胜仗，圣上龙心大悦，盛词褒奖了傅宗崇，而他也一战扬名，自此成为了川中名将。”俞英泰此刻已将来龙去脉回想的十分清楚了。不过今夜不是来翻功劳簿的，他所好奇的，还是傅宗崇这个人。

“傅宗崇此人带兵贵在同甘共苦，所以三军效命，士卒归心，同时勇武过人，是冲阵的猛将，但其少小不学，目不识丁，所以可以为一军之将，但恐不堪成为独当一面的统帅。”刘文静缓缓向俞英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将帅之间的界限，原本就很微妙，刘文静的话固然有理，傅宗崇是否足堪其任，俞英泰心中还有所保留。他对傅宗崇的印象还只停留当年流寇之乱时，但当初两人职责不同，所以也只是泛泛之交，听闻此次川军以他为帅，俞英泰亦有感慨，“当年益州宿将，如今大都凋零了，不过傅宗崇是不是真的有勇无谋，我看也未可知，博川，你替我多留心一些。”

“是。”刘文静听俞英泰话外之音，对傅宗崇还有几分欣赏，但对自己所下的判断，刘文静自有依据，不会骤然改口，不过多留意此人也是不费精神的事，自然听命。

名单之上的另外两人，对于俞英泰来说完全是陌生的，“这二人似乎是兄弟？”

刘文静知道他所指的正是名单上排在傅宗崇之后的徐秋岳和徐镇岳。“是，他们是同胞兄弟，自洛阳而来。”

“洛阳徐家，名门之后啊。”

洛阳是帝国中都，中原重镇，绾带南北，也是世代兵家必争之地。但自开国以来，历次用兵征伐，洛阳都未在前线，所以承平百年，人烟繁衍，家家仓廪富庶。徐家与沈家相同，是开国时的从龙之臣，所以定鼎以后，世代镇守中都，但地位不比沈家煊赫。当年沈淮敕封镇南王，权重一时，羡煞内外无数朝臣，徐家虽不至于嫉贤妒能，但颇思效仿，原本族中子弟虽也带兵，但嫡系子弟都以科考入仕为正途，自此以后，嫡子亦遂有从军之志，三代积累，终于有了秋岳镇岳两名成就卓著的子弟。

“秋岳居长，性情平和谨慎，镇岳则是勇将，据说膂力过人，日常所用是一柄镔铁长枪，沉重非常，但其舞转如风，视若平常。中都洛阳，自开国以来都是徐家世代镇守，所部将士也是历代传承至今，要说军心士气之团结，恐其他各军将领都难望其项背。”

“这确实是徐家胜过旁人的一项长处，他还是与沈家不同，镇南王府是在封王以后才有了自己的府兵，徐家则是从开国之时，就有了直属的嫡系。帝国全境，恐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不过，”刘文静又说道，“中都承平百年，远离战火更甚于帝都，士卒习于安逸，战力如何，尚未可知，徐家兄弟虽然名动中都，但盛名之下，到底是其本人的才具过人还是徐家百年家声的余荫，在下也还不敢妄断。”

“洛阳虽不历战火久矣，但历来用兵，中原都是粮草供应和兵员运输的必经之地，以往战事紧急之时，也曾有就地征兵补充前线之举，不过这徐家兄弟，算起年纪来倒还真是青年后辈，战阵的经验想必是会欠缺一些。”俞英泰说到这里，蓦地想起沈心扬，“博川，将来如有机会，倒不妨让这二人与郡主一同切磋切磋。”

俞英泰这想法出乎刘文静的预料，但仔细一想却也是不错的妙招，沈心扬和徐家兄弟都是青年后劲，两家也是世家，驻地相隔甚远，世代交往依旧不绝，想要探问徐家兄弟的人品才具，沈心扬确实是一条捷径，徐家虽不愿表露，但步武沈家裂土封王的心思，想来也不会真的半点也无，若真是如此，对于镇南王府的邀请，想必两兄弟是不会拒绝的。

刘文静一面思量着俞英泰的话，一面翻看着眼前的卷宗，俞英泰抬眼一望，天色已经黑透了，才想到两人谈得太过投入已经忘了时间，“博川，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否则尊夫人该来兴师问罪了。”

刘文静也才发觉竟然已经过了快有两个时辰，不过今夜确实不必急着回去的，“适才都惦记着公务，不曾禀告伯帅，内子今天承郡主之请，到王府做客去了，此时想来还不曾回府。”

“哦？”沈心扬行事每每有出人意表之处，俞英泰却也习惯了，“如此正好，就留你在这翘才馆陪我喝酒。”

“领命。”

俞英泰因为已经谈了大半天的公事，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晚来饮宴，闭口不提公事，只检一些逸闻以自娱，刘文静自回京以来，也很少有机会痛饮，所以频频举杯相陪，其间宾主尽兴不在话下。

漏下四鼓，夜色已深，刘文静辞别了俞英泰，因他已有了几分醉意，俞英泰不许他骑马，特派了一乘软轿和两名卫士送他回府。回到家刘文静的酒意已经散了许多，看时辰打量着夫人已经睡了，送走了俞英泰的卫士以后，向府中的仆役说道，“我到书房去睡，不必去惊扰夫人。”

内里卧室之中，一灯烛火其实未散，刘夫人听到前厅响动，知道是刘文静回来了，自己先就起身出来说道：“博川。”

刘文静讶然于四更天了，夫人竟然还醒着，颇为关切的走近问道：“夫人可是到镇南王府赴宴之后觉得不舒服？”一边说着一边先就过来扶住，同时手一挥，令仆役不必侍候，只留他夫妇二人说话。

刘夫人微微地摇了摇头，“郡主好客，多留了我一会，这才回来晚了，我想伯帅肯定也会留你，只是没想到会这样晚。”

刘文静感到迎面而来的气息中微带酒气，“夫人也饮酒了？”

“怎么，只许你与伯帅豪饮？郡主可不是寻常女儿家，兴致所至，豪爽不逊男儿。”

“只是不知道郡主何来这么好的兴致？”

“这正是我要与你说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