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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都护在燕然（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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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章绍如言下之意饱含着否极泰来，来日方长的期冀，但数月之间，形势变化之快实在也令人心惊，何桂清与卢良也不敢真的就静观其变，不做任何的应对。当然这也早就在章绍如的预料之中了，说完那一番话之后，随后的布置便也告诉了两名心腹。

骁骑大军即刻便要兵分三路，卢良北上去往商路，既是看陶立与异邦联军之战的成败，也要谋求这位商路之主为骁骑提供更多的支持，更重要的是要能够设法切断他对易君瑾的支持，此消彼长，才算真的有了胜机。何桂清则取代了叶奇瑜的位置，远赴历林，征召工匠，整备船坞码头，督造兵舰战船。章绍如自己仍旧坐镇云州，以源源不绝的兵员和辎重策应何桂清与卢良的行动，同时调配人手，清理沧澜关的废墟，既为了早日与徐秋岳的神策军取得联系，更为了恢复与帝都之间的陆上交通，尽管帝都已然易手，但道路不通，徐图恢复也成了空话，一切便也无从谈起。彼此虽然各有分工，比较起来却是卢良肩头的责任更为沉重，因为无论是清理废墟还是督造战船，假以时日都能有所成效，唯有陶立如今的立场，晦暗不明，卢良此行效果如何，也就颇难预料了。

章绍如布置已毕，对这面前的两人说道：“我这一辈应当是急流勇退的时候了，只是国事不堪，不容我优游林下，但临阵迎敌，该是你们崭露头角的时候了。君瑾年未四十，冯聿林亦在盛年，朝廷兵权可不能尽付与些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话已说得清楚，谁能承接骁骑的衣钵，全看将来战场之上战绩如何了，章绍如作为骁骑统帅，如今却要一心一意为这些后辈坐镇后方，只管兵员辎重，战阵重责已到了传承之时。

卢良与何桂清当然能明白这话外之音，心中既是感慨又是振奋。尤其何桂清，他自掌兵以来，初阵虽然牛刀小试，略有功劳，但究竟不曾大胜，一直希望能够独当一面，真正令麾下的将士倾服，此刻章绍如给的机会，正是他求之不得的。至于卢良，则是看到了烈士暮年，虽然壮心未已，但岁月流水之逝，任谁也只有顺从的怅惘。不过在章绍如几番激励之下，纵然心中阴郁不能散尽，卢良却也要直面自己应负的责任了。

陶立自从卢良带领惊蛰返回雁门关内以后，起初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同。鹰愁峡一役，商路上与陶家作对的异邦联军损失惨重，早已是元气大伤，强弩之末难成气候了。相反陶氏部属，因为陶家堡中家人亲眷甚多，根本之地骤然受到攻击，尽管在陶立运筹帷幄之下转危为安，但心中愤慨之情可想而知，因而战场之上气势如虹，接连几阵，杀得联军人仰马翻，节节败退。数月之间，商路十之七八都已纳入了陶氏的版图，在陶立看来，一统商路，根本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之后朝廷与靖北在沧澜关下再度鏖战，陶立的精神自然也被这战局吸引，及至章绍如派遣卢良为使臣，双方定约通商交好，隔绝刀兵，云甲工匠随卢良进到云州之时，也正是陶氏大军兵围最后一个异域城邦之日。异域城邦多是小国寡民，实力不济，与陶立对抗全靠彼此纠结，互助声势，如今盟友皆在陶立雷霆威压之下土崩瓦解，剩下这最后一隅之地，虽然是昔年最为富庶的城邦之一，终究也是蚍蜉撼树了。不过陶立心中颇多顾忌，而且这最后的城池，是商路上颇为关键的一处要塞，倘能完整保留下来，对日后商路的恢复益处良多，因而虽是兵临城下，却也是围而不攻，既是不想困兽之斗遭其反噬，也是思量用攻心之计逼得城内的守军自己开城投降。陶立一路征战恩威并施，只要愿意打开城门，弃械归降之人，一律善待安抚，荣华依旧。但若归而复叛，则毫不留情，其间有两家诈降之后反叛，便是被陶氏部属刀不入鞘，屠灭了满门，如此声威传入城中，自然足以震慑敌胆。他这一番部署原本可说周密，哪知城中守军穷途末路之下，竟也悍不畏死，要做最后奋力一搏。

原来此城的位置，已经深入商路的腹地，其间道路纷繁复杂，陶立虽为商会主人，手中握有商路全图，但图册毕竟不能将每条分岔支路都记录详实，陶立自己入主商路也才不过十余年，不见得对每条道路都能烂熟于心，何况商路历经百多年，人来人往，另辟蹊径也未可知。商路因为气候所关，所以多为荒漠山丘，绿洲犹如星数点缀其间，水草丰足，是往来客商赖以生存之地。如今尽管兵争不止，但其实各家的要塞实际都是依据水网脉络兴建，行军布阵更加离不开水草的支持，因为离开了沿途绿洲的补给，人马在一月之内，必然都暴尸荒野。

而这异邦守军，也正是在水网上动了脑筋。反陶联军在鹰愁峡折损甚惨，尤其卢良所率之惊蛰，神出鬼没斩将夺旗，乱军阵中取人首级犹如探囊取物，让联军血流成河之余也印象深刻。吃一堑长一智，既然鹰愁惨败使得无力再与陶立正面对决，那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剩余不多的联军精锐仿效惊蛰组成了许多刺客小队。虽然时间仓促，训练亦嫌不足，与惊蛰相比还差得很远，但扬长避短，做此垂死挣扎，毕竟也不能小看。

陶立自以为胜券在握，陶氏军中上下连战连捷以后，自然滋长骄横之心，所以全军自统帅到寻常士卒都不觉间放松了警惕。于是联军的刺客小队，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昼伏夜出，在周边水源之中都散布了毒药，而且用心阴刻，下的都是慢毒，剧毒虽然登时可以要人性命，但也症状凶猛，死状可怖，容易发觉，引起了陶氏的警觉，便会着手防范了，唯有发作缓慢，众人都蒙在鼓里，等到弥散开来时，再想挽救，就很困难了。事情的发展果然如此，陶军戒备松懈，都以为联军在城中瑟瑟发抖，必然不敢出城，只等城头竖起白旗投降。哪知连日以来营中都有人感到身体不适，而且症状一日重过一日，等到半数将士中毒深重，已然行动不便时，再想应对，已然晚了。营中的军医不足，解毒的药材也不够，一时间束手无策，就在这军心日渐涣散之时，城中最后的一支联军，忽而大开城门，杀奔而出，要与陶立决一死战，这猝不及防的一招，打得陶立十分狼狈。

无论先前做何计划，此刻陶立都只能作罢，陶军战力大损，联军视死如归，两军这最后一战惨烈非常。尤其联军的刺客小队，明知取胜的希望渺茫，仍旧冲杀不止，陶军的防线几度崩溃又几度重整，整个包围几乎都要功亏一篑，最后是陶立亲冒箭矢，弃马步战，连续手刃了多名刺客，才终于稳住了阵势，但这一场惨胜之下，连带一统商路的喜悦之情，都被冲淡了不少。

说来也巧，陶立君临商路之日，也正是冯聿林身陷诏狱，易君瑾兵围帝都之时。当时百战功成，陶立部下之中颇有劝进之人，都以为陶立即便不能立刻称帝，总也要像易君瑾一样裂土自封。哪知陶立虽然重赏了有功的将士，黄金美玉赏赐无算，但却也立下铁则：陶家永世不王。

“商路千百年来，都为中原视为化外之民，虽然一脉同源，却也视如蛮夷。但我商路儿女，天生天养，从来都是布衣傲王侯，并不曾矮了任何人半分，如今岂能自设藩篱。我当日起兵，只因商路各家，囿于各自眼前蝇头小利，坐井观天，不知天下之大。如今既然蒙将士用命，能让千里商路号令一统，自当竭诚为民谋求福祉，必不先享一姓之安荣。即日起，设燕然都护府，往来商贾民众，皆为我之贵客，一体保护，凡有侵害商路者，必为刀斧加身，人所共诛！”

陶立这一番话义正言辞，众人心中自然感佩，于是很自然地呼应道：“人所共诛，人所共诛。”

自此传承多年的商会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拔地而起的燕然都护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