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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诺值千金（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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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长安太守来说，缓兵之计也终究有个限度。何况援兵犹如水中望月，甚至连水中一点幻影都还看不到，这样一味拖延也不是个办法。蛮族使臣仿佛胸有成竹，知道如今这长安古都，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更无别处可以求援，所以反而耐心的很，盘桓城中，沿途遍览名胜古迹，体味风土人情，兴致颇高的样子，全然没有催促这太守早作决断的意思。因为在他的眼中，长安城已经成了蛮族可汗的囊中之物，肥肉已经到了嘴边，不必急急于下咽。

原本寄托在骁骑身上的一点希望，日渐渺茫，如今见到这蛮使气定神闲的模样，合城文武更加确信，蛮族已经有了应对骁骑之策，指望其来援救长安，恐怕真的是痴人说梦了。于是再度闭门会商，尽管都知道再拖下去也没有什么效用，但这开城投降四个字却仍旧是重逾千斤，难以开口。

太守亦是五内俱焚，没有想到这样一座青史留名的古都，如今竟然要在自己的治下拱手奉与异族，山河沦丧，而自己除了一死以外，竟然别无可为。只是死也无用，这太守虽也科考，但对腐儒那一套平时袖手谈心性，临事一死报君王的做法不以为然，也不屑为之。在这太守看来，读书自然是为了经世致用，纵然自己一生抱负如今在蛮族铁蹄之下已如浮云散，但长安城内百万生灵，却由不得他这样莽撞求死。只是即便暂且偷生，想要应付眼前的局面，也不容易。

最终仍是这太守艰难地开口道：“局势很明显了，战之难胜，徒增伤亡，为百姓计，也只有接受这城下之盟，委曲求全了。”

偌大的议事堂，此刻鸦雀无声，不过这太守也不愿就此让蛮族称心如意，因而继续说道：“虽是开城投降，却还有一个条件。来人，去请蛮族使臣来。”众人听他这样说，不少人都霍然抬首，都好奇他还能有些什么折冲的说辞。

蛮使倒是一请即来，进到议事堂中，彼此见了礼，蛮使居右高坐，只听太守开口道：“形势如此，吾等也不愿强起兵戈，涂炭生灵。特请尊使回禀，吾等愿意开城投降。”

听到这里，蛮使满意地笑了，正欲起身将这个消息回报可汗，却见太守还有话说，于是耐着性子继续听。

“只是，”这话一出口，蛮使就不禁蹙眉，原来蛮族人都知道，中原人说话歪缠，凡事有这只是、但是一类的言辞，那在这前面所说的话，就不可再信。

“只是两族百姓，彼此源流各异，脾性人品亦都格格不入，何况各有心结，勉强同处一城，难免情难自制，势成水火，实在不是保全之道。吾等皆是国之罪人，将来闭门待死，毫不足惜，但生灵可悯，百姓何辜，若最终不能两全，岂非大失开城之本意，吾等良心亦难安宁。”这太守一番话犹待侃侃而谈，蛮使却终于忍耐不住，抬手示意，打断了他。

“大人还请开门见山，我辈蛮夷，自幼就少读书，还请不必长篇大论，奏章更是免了。”

所谓蛮夷，原本是中原士族对蛮族的蔑称。蛮族以勇武立国，并不以中原的诗书礼教为然，蛮使此刻出言相诘，既是因为他本就讨厌这番冠冕堂皇而词不达意的说辞，也是为了用这下马威逼一逼太守，好让他说一两句切实的话出来。

“好，既然如此，那就恕在下直言了。城中文武即日便可献表称臣，但城中的百姓，去留任其自便，可汗不可强迫，若有人要走，蛮族铁骑不得阻拦，更不能妄加杀戮。”

这是个很麻烦的要求，长安城中的百姓何止百万，众人的心思不一，或走或留，甄别起来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事，这样子费时费力未免过于被动了。

“当然，尊使如果不接受，大可让你们可汗挥军进攻，蛮族铁骑的威力，我们听闻多年，早就想见识一二了。城破之日，自然就是予取予求。”

蛮使心想倒真是小瞧了这太守，此人必是已经这样的条件公之于众，满城百姓如今应该都已经知道自己原本有这一线生机，就是因为蛮族咄咄相逼，这才不得不刀兵相见。果真如此，战端一开，合城百姓心中激愤可想而知，势必要奋力拼杀，死战到最后一兵一卒，届时就算取下这长安城，不仅血流成河，也只是残垣断壁了。这样自己就不仅是有辱使命，更成了一族的罪人。只是这样的条件，又的确不是他能够做主的，这下便费思量了。

太守仿佛猜中这蛮使的心思，接着言道：“只要可汗答应此项条件，许诺之时就是我军缴械之日，长安三军的军械铠甲皆可交由尊使带回，以表诚意。等到百姓疏散完毕，吾等即刻开城相迎。”这的确是极有诚意一项提议，交出全部军械甲胄，无异于自断一臂，蛮族若是毁约攻城，守军赤手空拳就算想要反抗，效用亦很微弱，如此等于是自置于刀俎之下。

“太守大人如此做，可要凭据？”

“只要可汗千金一诺而已。”

这太守知道蛮族觊觎中原沃土已非一日，既想要入主中原，当然不能只靠铁骑一味屠戮。一座完整的长安当然比血迹斑斑的断壁残垣来的有用的多。何况多年主政长安，太守也熟知蛮族的人脾性，知道在他们眼中中原礼教大都迂腐拘束，但信义二字其实重于泰山，可汗一诺千金，倒是不必怕他们会出尔反尔，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来。

“好。”蛮使不禁击掌道：“大人这才是快人快语，如此说话，彼此方便，好不畅快。在下这就回禀可汗。”

“恭候回音。”太守说着便端起茶碗，和初次见蛮使时不同，这次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来人，送客。”

蛮使回到城外的营帐之中，可汗是早就在等了。对于太守的要求，可汗也颇为意外。在他原本的想法中，此番自己麾下的铁骑出其不意地出现在长安城下，如此形势之下这太守只会张皇失措，无论是战是降，都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麻烦。却没有想到使臣最后带回来的，竟是这样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投降条件。可汗心中不禁有了和蛮使一样的想法，当初还真是小瞧了这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