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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卢循覆灭（第1页）

卢循字于先，范阳涿县人，东汉名儒卢植之后。随从孙恩发动天师道信徒起兵反晋，趁桓玄作乱之际攻占广州，拜平南大将军、广州刺史，设置百官，割据岭南地区。义熙六年，乘刘裕北伐南燕之际进犯建康，连败晋军。刘裕回师后发兵讨伐，卢循兵败自杀。

——第七十五回题引

诗云：五胡变乱失华夷，城头屡换大王旗；昨日犹然施号令，今朝头颅与肩齐！闲话道罢，书归正本。且说南凉国主秃发傉檀不听忠臣良言，四出征战，终至亡国，反被乞伏炽磐所灭。其子弟侄孙皆归沮渠蒙逊，惟兄子安西将军秃发樊尼与中军将军秃发纥勃、后军将军秃发洛肱、散骑侍郎阴利鹿率兵西济河，逾积石，遂抚有群羌，其后裔则为吐蕃王族始祖，《新唐书·吐蕃传》上有载。南凉至此灭亡，共历乞发乌孤、乞发鹿利孤及秃发傉檀三主，国祚十八年。南凉亡后，原秃发氏部人大部为西秦统治，后西秦为夏所灭，夏又亡于吐谷浑，西秦领域大部入于吐谷浑，后又为北魏所有。陇西、河湟乞伏、秃发鲜卑最终与北魏拓跋鲜卑同被汉化，至今在青海省西宁市尚有秃发氏后裔留存。此乃后话，于此表过不提。

话说早在义熙五年，乞伏乾归奔回苑川，遂至枹罕，留乞伏炽磐镇守，自招集三万人马，迁到度坚山。乞伏乾归听从部下建议僭称秦王，西秦再度复国，改年号为更始。设置百官，公卿以下都恢复原位。义熙六年，乞伏乾归遣乞伏炽磐讨伐薄地延，驻军烦于，薄地延出降，被任为尚书。乞伏乾归又派陇西羌昌何攻克后秦金城郡，还都苑川，又攻克后秦略阳、南安、陇西各郡，徙二万五千户到苑川、枹罕。姚兴无力西伐，遂遣使任乞伏乾归为使持节、征西大将军、河州牧、大单于。乞伏乾归权且接受封号，再向姚兴称臣。义熙八年，乞伏乾归率步骑三万人，在枹罕攻打西羌彭利发，驻军奴葵谷。彭利发弃众南逃，乞伏乾归派乞伏公府追击于清水，擒而杀之。乞伏乾归进入枹罕，收纳羌人一万三千户，复率二万骑兵在赤水讨伐吐谷浑支统阿若干，阿若干投降。乞伏乾归在五溪畋猎，有枭鸟停留其手，因此大为憎恶。同年六月，乞伏乾归被兄子乞伏公府所杀，并诛其诸子。乞伏炽磐与弟广武将军乞伏智达、扬武将军乞伏木奕于讨伐乞伏公府，在嵻崀南山追及擒获，连同其四子在谭郊处以车裂极刑。于是将乞伏乾归安葬于袍罕陵，谥号武元王，庙号高祖，共在位二十四年。

就在诸燕陆续消亡，秦夏相争，陇西诸凉攻伐不休之时，北方高句丽部族乘势兴起，并于晋安帝元兴三年占据辽东，改襄平为辽东城。东晋义熙二年，高僧法显西游天竺诸国，终到达尼泊尔，据说其为访尼第一外国人也。同年亦有斯里兰卡僧人昙摩抑长老，到中国传播佛教。东日尔曼族其中一支名曰勃根第人，是年越过莱茵河，在瑞士西部及下瓦莱地区定居。当时罗马帝国称其地名为高卢，日耳曼勃根第民族大迁徙影响高卢发展，西哥特人并于西元四一八年在阿基坦建立王国。其后遂逐渐形成法语部族区域，为法兰西帝国建立张本。

当时秦王姚兴佞佛成痴，以鸠摩罗什为国师，奉之如神，亲率群臣及沙门听罗什讲佛经，又命罗什翻译西域经论三百余卷，大营塔寺，沙门坐禅者常以千数。由此上行下效，秦国公卿以下世家大族家中无不奉佛，由是各州郡士民风而化之，举国事佛者十室而九。义熙六年，高句丽广开土王在位，出兵大破契丹，乘势攻占朝鲜半岛百济，击败入侵倭寇，占领新罗，迫使夫余臣服。继而往西用武，占据辽东地区，高句丽便至全盛时期。是年秦将姚详屯驻杏城，为夏王赫连勃勃所逼，南奔大苏，赫连勃勃遣平东将军鹿弈干追斩之，尽俘其众。赫连勃勃复又南攻安定，破尚书杨佛嵩于青石北原，降其众四万五千，复进攻东乡下之，徙三千馀户于贰城。秦镇北参军王买德投奔大夏，夏王赫连勃勃问以灭秦之策，王买德奏道：“今秦德虽衰，籓镇犹固，愿大王休要急躁，姑且蓄力以待之。”赫连勃勃信以为然，乃以王买德为军师中郎将。秦王姚兴遣卫大将军常山公姚显接应姚详不及，遂复屯军于杏城。

却说刘裕北伐南燕之时，徐道覆劝卢循乘机发兵，攻打建康。卢循说道：“刘裕既伐南燕，必留重兵于建康。此人极善用兵，亦必留兵紧守各处关隘，我未可轻动。况我广州之兵不耐天寒，不如固守以待天时，外结英豪内修农事，备选精锐之兵，以乘虚而进。可待来春天暖，以偏师袭扰其境，其救左我则击其右，救右则击左，我不劳兵而致其困顿，不及三年，可坐而取胜也。今舍庙胜之策而欲决成败于一时，恐一旦不如意时，悔之无及。”徐道覆谏道：“将军久住岭南，岂欲将此地传于子孙耶！今刘裕顿兵于坚城以下，未有归还之期，我以十万思归死士北击何无忌，必如反掌之易。若待刘裕伐燕南归，自将屯豫章，遣虎师以下岭南，则将军何以当之？若我先克建康，倾其根本，刘裕既还，亦无能为矣。将军若不赞成我议，则我即率始兴兵马直取浔阳矣。”刘裕虽犹不愿，乃只得从之，即起兵北伐。

当初徐道覆暗地欲造战舰，派人在南康山上砍伐大量木材，谎称欲到下游城中去卖。后又说因缺劳力无法运达，便在郡中贱价出卖，价钱减低数倍。居民贪图便宜，皆卖衣物而买木材。因赣江水急且多石，出船艰难，乃至木材皆储存在本郡。如此数番，百姓船板积存极多，全部干透。徐道覆举事起兵，便根据当初卖木收据索取，不准隐藏不报。民皆献干木，乃免费为其积存晾晒，且不被朝廷所知。徐道覆得木，遂雇用工匠拼装战船，旬日完成。于是率士卒登船以进，攻南康、庐陵、豫章诸郡，守官皆弃城逃走。江荆都督何无忌系江左名将，自浔阳驶舟西进以迎，长史邓潜之进谏道：“卢、徐二贼兵舰甚盛，势居上流，不可轻敌，今宜守南塘城自固，得蓄力养锐，待敌疲击之，乃万全计也。”何无忌不从。

参军殷阐复谏道：“卢循部众皆三吴旧贼，百战余生。徐道覆乃始兴之贼，亦骁捷善斗，统难轻视。将军宜留屯豫章，征兵属城，兵至合战，也不为迟。若徒率部众轻进，万一失利，悔将何及？”何无忌急性，亦不从阐复之谏，遂仗锐气径至豫章西隅。徐道覆已据住西岸小山，亲带数百弓弩手，迭射晋军。晋军前队多受箭伤，不敢急驶向前，惹得何无忌性起，改乘小舰，向前直闯。偏偏西风暴起，将其小舰吹回东岸，余舰亦为浪所冲，东飘西荡。徐道覆则乘风势驶出大舰来击，何无忌舟师已散，顿致尽溃。何无忌独不肯退，亲执节督战，风狂舟破，贼众四集，箭如雨发。可怜！何无忌因逞一时之勇，终身受重伤，握节而死。徐道覆水战大胜，威震三吴。适逢卢循率广州军大至，遂郎舅合兵，向建康而进。

豫州刺史刘毅集水师二万，出于姑孰，到桑落洲。正值卢循与徐道覆合兵前来，船头高锐，刘毅战舰低脆，一与相触便致碎损。刘毅见客主情形不符，急率众惊避。卢、徐二人引军乘势冲突，连刘毅座舟亦被撞碎。刘毅慌弃舟登岸，徒步奔还，随行只有数百人，余众皆被贼虏。卢循审讯俘虏，得知刘裕已还建康，心中大惧，便欲退还浔阳，攻取江陵，据住江、荆二州，以对抗晋廷。徐道覆不从，谓宜乘胜急进；二人彼此争论数日，毕竟徐道覆气盛，卢循不得不从，便即连樯东下。徐道覆原欲进兵新亭，焚舟登岸直上，卢循不肯冒险，逡巡未行，对徐道覆道：“我军未向建康，闻孟昶已惧祸自裁，看来晋都空虚，必且自乱。何必急求一战，多伤士卒耶？”徐道覆再三请求进军，卢循此番倒是坚决，终不允其所请，不肯急速进兵。徐道覆告退，仰天长叹道：“我必为卢公所误，事终无成。若使我独力驰驱，得为英雄，取天下如反手耶！”其手下诸将闻之，深以为然，无不叹惋。

刘裕闻报何无忌阵亡，不由大惊，恐卢循乘胜侵入，便在石头城设置栅栏，阻断祖浦，用以抵御卢循。可惜卢循不听徐道覆之言，待攻至石头城时，晋军工事已固，守城之械亦备。卢循数攻栅栏失利，战舰复被暴风吹翻，致众多军士枉死水中。卢循率军登上南岸，在平野列阵交战，则更敌不过北府军铁骑，复又大败。卢循引其余部转攻京口，抢掠各县，但晋军坚壁清野，至一无所得。卢循遂对徐道覆说道：“军士疲惫，不能振作矣。今可据守浔阳，合力攻取荆州，再缓与京城抗争，尚可获胜。”于是不待徐道覆答应，便从蔡洲南奔，再次占据浔阳。刘裕先派众将追击贼兵，自率大军随后进击，复在雷池大败卢循。

徐道覆见卢循固执己见、刚愎自用，遂不与其南奔，自率兵三万进抵江陵。江陵郡守乃刘裕同父异母弟刘道规，字道则，自幼倜傥不群，胸怀大志，深受刘裕器重。桓玄篡位称帝，刘裕在京口暗中联络何无忌、刘毅、孟昶等北府军旧将，密谋举兵讨伐桓玄时，刘道规正在青州刺史桓弘帐下任中兵参军，随桓弘镇守广陵。刘裕遂命刘道规配合刘毅、孟昶，袭杀桓弘以夺取广陵。刘道规与刘毅、孟昶直接闯入军府，杀死桓弘，控制广陵，随即南渡长江，到京口与刘裕会合，随兄南攻建康。桓玄在覆舟山大败，刘道规被拜为振武将军、义昌太守，纵兵出击，在桑落洲大败何澹之，攻克湓口，进而夺取浔阳。刘道规复与刘毅合兵西进，在峥嵘洲与桓玄相遇。当时桓玄有兵马数万，而义军不足万人。诸将皆欲退守浔阳，惟刘道规挥军先进，刘毅等部随之，终于大破桓玄。刘道规后与何无忌先后攻破马头、宠洲，后又夺取夏口、巴陵，趁机奔袭江陵。桓谦弃城北逃，先投后秦姚兴，再投西蜀谯纵。

桓玄败灭之后，晋廷论功行赏，刘道规推功于刘毅、何无忌，自居其后。朝廷遂加刘道规督武昌、江夏等九郡军事，引军剿灭荆、湘、江、豫四州境内桓楚残余势力；复因功改任辅国将军、荆州刺史，领南蛮校尉，并以使持节，都督荆、益、宁、秦、梁、雍六州及司州河南郡军事。又加封刘道规为华容县公，赐食邑三千户。义熙三年，刘敬宣率兵入川，结果失利而回。刘道规作为督统受到牵连，被降号建威将军。此番卢循威胁建康，西蜀谯纵也趁机东犯，命降将桓谦、谯道福进攻荆州，并请后秦出兵配合。姚兴遂命部将苟林率骑兵南下，刘道规遣军东进，欲入援建康，却在浔阳被苟林击败。卢循调拨兵马给苟林，令其乘胜进攻江陵。当时苟林屯兵江津，桓谦屯兵枝江，江陵两面受敌。桓氏曾长期管理荆州，江陵旧将军民闻桓谦复来，因此多怀异心，甚至暗中勾结桓谦，寄密书告以城内虚实。

刘道规为稳定人心，故意打开城门，任由城中军民出城投奔桓谦。江陵军民大为畏服，无人敢于离去。就在江陵内忧外患之际，雍州刺史鲁宗之率数千兵马赶到城下。因其意图不明，引起荆州将佐疑虑，刘道规不虞有诈，单骑出城迎接。鲁宗之为之感动，二人遂联手抵御桓谦。刘道规请鲁宗之留守江陵城，自率大军进攻桓谦，水陆并进。桓谦大败，终被刘道规击杀。苟林得知桓谦败死，亦兵溃而逃。刘道规命部将刘遵率部追击，终于在巴陵将苟林斩杀。刘道规因击杀桓谦，尽得其辎重，亲随自其内拣出一箧文书，皆乃江陵部将军民请降之书，泄漏城内防守机密之文。随从请启书按查通敌之人，刘道规不从，皆以火焚之，诸将因此心下大安，并怀感激之情，皆愿为其效命。刘道规报捷入京，因功进号征西将军。不久，鲁宗之率部返回襄阳。便在此时，徐道覆率三万兵马而来，进攻江陵，于此书接前文。

且说徐道覆兵至江陵，先不急于攻城，而是派出细作潜入城中，盛传谣言，只说卢循大军已攻陷京邑建康，特使徐道覆来镇守荆州。城中军民信其谣言，一时大哗，满城震惊。好在江陵众将及满城士民众志成诚，因感念刘道规前番开城任降之德、焚书释疑之惠，此次绝不生贰心，与刘道规誓同生死，因此城内秩序复定。刘道规因见众心可用，遂很快查出谣言之源，将徐道覆所遣细作皆擒杀之，城中传言遂息。城内军民皆安，刘道规遂率主力出城，前来迎击徐道覆。先与叛军战于豫章口，并派刘遵作为游军，以袭扰敌侧。两军在水上交锋，当时荆州军前锋首战失利，其势渐危，但刘道规亲坐帅船督阵，激励将士奋战，不肯稍退。正在危急之时，忽听得东面金鼓大震，一彪人马飞驰而至，领军者正是北府军上将刘遵，率游军拦腰侧击而来，攻入叛军阵中。荆州军见是自家军至，于是壮气愈加，个个挺刃力战，挽弓发矢，由是叛军终至大乱。徐道覆见有伏兵横冲而至，兼且天色已晚，不知对方有多少军马，因此不敢恋战，遂命水军弃舟登岸，随岸上步骑且战且退，寻路归还。刘道规将手中大刀高举，令前锋大将檀道济亦登陆路，驱兵连夜追杀。刘遵率游击军两面夹击，叛军大溃，又兼地理不熟，被斩首一万余级，堕江溺毙者复数以千计。这一场好杀！一直战至天光大亮，徐道覆在诸将卫护下复又下水，乘小船逃回湓口。于路收拾残军万余，再到浔阳会合卢循之众，这才军威稍振。江陵城危而复安，刘道规收军回城，大备牛酒，犒赏三军。

却说徐道覆与卢循合兵，复议攻取建康。刘裕闻贼复来，引军出离京城，进次大雷迎敌。前军来报，说卢循及徐道覆大军舳舻衔接，蔽江而下，几不知有多少贼船，其势甚众。刘裕遂令大船相接为城，扎好水寨，自引轻舸尽出，并力拒贼，又拨步骑往屯西岸，预备火具，嘱令贼至乃发；自在舟中亲提幡鼓，督众奋斗。此时东风大起，晋军虽是逆流而上，但顺风鼓噪而进，甚不吃力。卢循与徐道覆正引水军顺流逆风而进，闻晋军主动出击，于是大惧，急令水军都督从方江而下，占领西岸。水军领命，将战船皆泊于西岸，摆好挨烧架式以待。刚刚泊营已毕，忽见下游有晋军千余艘小船顺风而至，瞬间已近水寨。门军报入中营，卢循急遣将出战，但楼船行动不便，尚未驶出营门，对面小船蚁附而至，望着叛军水寨发射火箭。晋军顺风施射，正如火鸦入林，叛军前营登时烧着，楼船被大火封住，便不得出。这时只听晋军船上一棒锣响，军士便皆弃了弓箭，点燃小船，纷纷赴水，顺流归于后队大船。那千艘小船便似千余火炉，直撞进叛军水寨，登时烟焰涨天，一派通红，漫江火发。

此时刘裕率大船已到，命前驱执着强弓硬箭，逼住敌军营寨乘风射贼，风逐浪摇，把贼船更逼往西岸靠拢。西岸之上晋军正在畜势已待，见敌船尽皆靠岸，于是便将火具抛入贼船，后营诸船亦变成一片火海。船中不及扑救，多被延烧，烈焰齐红，满江俱赤，叛军被烧得焦头烂额走投无路，只得争相赴水，未被烧死者复又淹没于滚滚长江水中。卢循及徐道覆诸将至此纷纷骇乱，勉强争夺小舟上岸，四散狂奔走还浔阳。刘裕不舍，率得胜之兵随后紧追，卢循及徐道覆立脚不住，复走至豫章，令军士竖立木栅，在左里相拒。刘裕与部将景申随后赶至，复与贼军交锋对阵。正战之间，忽中军号幡麾杆被大风吹折，号幡落于江中。众将皆以为不详，请令回兵。刘裕冷笑道：“此乃龙王请持我幡，以召水族神军前来助战也。今番必胜，诸将休疑，火速与战！”诸军闻言大振，于是破栅而入，叛军崩溃，四散而逃。

卢循不由心胆俱裂，引心腹部将撑单舸鼠窜而逃，顺流出海，逃往番禺老巢。刘裕见卢循顺流而去，追之不及，于是传令诸将穷寇勿追，令众兵大叫：“卢军肯降者免死，不顺者尽诛！”贼兵见主将已走，复听此言，于是皆弃兵卸甲，各撑船来降。刘裕即令鸣金收兵，旋师兵屯豫章，出榜安抚百姓，招抚难民回城。晋帝闻捷报大喜，遂遣侍中黄门薛仁携牛酒前来犒军。刘裕令将牛酒分赐将士，给散三军，设酒款待天使，并与诸将贺功。二月，刘裕收军振师凯旋京师，兵诣建康。次日早朝，刘裕朝服入宫，参拜安帝，详述平贼事宜，并叙诸将奋勇死战之功。安帝大悦，遂封刘裕为太尉、中书监、大将军，领扬州牧。刘裕拜谢受职，领命归其藩镇，以刘穆之为太尉司马，陈郡殷景仁为行军参军。因问刘穆之道：“前参佐孟昶因谏阻我出兵伐燕，闻我获胜惭而自杀，则谁堪以继其任入我幕府者？”刘穆之即向刘裕推举前建威中兵参军谢晦，乃故太宰谢安兄谢据之曾孙，胸有大才。刘裕从之，即命请来，以为参军。刘裕尝讯问囚犯，因刑狱参军有疾，遂以谢晦代之。谢晦于车中阅览一遍讯牒，催问之下便能得其囚犯口实。时幕府多事，狱中旧案殷积，谢晦只需随问酬辨，曾无违谬，刘裕由是奇之。且因谢晦美风姿，善言笑，博赡多通，遂被刘裕深加赏爱。

却说当日左里大败，徐道覆与卢循走散，率残兵走还始兴，回顾部下寥寥，只剩一二千人，并且大部残肢断臂，不堪再用。偏偏晋将军孟怀玉与刘藩分兵，率部独追徐道覆不舍，直抵始兴城下。徐道覆拚死守城，相持数日，即被攻入。孟怀玉引军入城，直包围府衙，徐道覆欲逃无路，被晋军团团围住，四面攒击，当场刺死。可叹！论徐道覆有勇有略，乃是智谋之士，其用兵行军皆往往出人意表，可谓当代鬼才；奈何遇人不偶，向与首领卢循同志而不同谋，意见每每相左，故此大事不成反遭身死，亦谓千古同叹也。卢循引败军将回广州，忽有广州守军前来，报说番禺已被攻破：“刘裕部将孙处令其部下皆穿我军号装，诈称是柒帅韩焰，说主公已攻破建康，命其前来广州取还家眷，因此诸隘守将皆信，未曾提防。则被他穿州过府，直到番禺城下叫开城门，杀守城军吏，便据此城。我等保主公家眷杀出，本欲往建康投奔，不想却在此处遇见。”家眷各入大帐，抱卢循双足痛哭，诉说逃命艰难。

卢循此时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顿足骂道：“叵耐孙处老儿，如此诡诈！目今其孤军以守番禺，民心不附，甚是易攻。你等随我前去，再复京都，与家人团聚可也。”于是整顿残部兵马，鼓勇来攻番禺。史说孙处字季高，会稽永兴人，乃北府军将领，随刘裕征战多年，屡立战功。今因卢循在广州起兵，刘裕即密遣孙处率三千人马，经由海上南下袭击番禺，诈计取城，故得此大功。卢循痛恨孙处，引众从岭南道路返回，袭击广州。孙处拒城坚守，抗战二十多天。卢循皆是疲败之兵，又无攻城器具，兼军中乏粮，战败而逃。孙处开城追击，卢循军被杀死者愈万，至此精锐皆失。孙处率部追至郁林，适逢生病而不能穷追，卢循方能逃向交州。卢循虽败，其时残部尚有三千余人。当时交州复有九真太守李逊之子李弈、李脱等人盘踞在石碕俚僚之间，各有自己部众。卢循知李逊被交州刺史杜慧度所杀，遂派人前往召引李弈，相约同攻交州，为其父报仇。李弈等人早闻卢循大名，遂带各俚族头人及部众五六千人，前来接受卢循指挥。卢循军又聚部众近万人，不由信心大增，遂于义熙七年六月二十五日晨抵达龙编南津，命三军攻进城后吃饭。交州刺史杜慧度闻卢循来攻，遂令宗族尽将私产拿出，赏赐部众激励将士，出城至江上与卢循决战。乃令己弟交趾太守杜慧期、九真太守杜章明统率水步兵，杜慧度亲攀高船，与卢循部交锋。两军会于江面，杜慧度命水军点燃火箭射敌，步兵则在两岸射击，卢循舰船皆燃，顷刻间溃不成军，不到一个时辰，复又惨败。可叹卢循命运乖舛，今年犯了火神，故数度被烧，终不免败于祝融！

卢循势力丧败，退至海上，知道不能免死，于是先将妻子儿女十余人毒死，又召集妓妾问道：“我今欲自杀，尔等谁愿与我同死？”大半人说道：“鼠雀尚还贪生，赴死实是人情所难。”亦有乖巧者明知卢循脾性，于是承其意说道：“官家尚死，我等岂欲生乎？愿随大王而去。”卢循冷笑，将不愿随死者全部毒杀，释其愿随死者，自己便投水自尽。杜慧度引军追至，令众军捞出卢循尸体斩首，并擒其父卢嘏，下令处死。擒获同党录事参军阮静、中兵参军罗农夫、李脱等人，全部斩首，将首级传送京师建康。朝廷因杜慧度立下大功，遂封其为龙编县侯，食邑一千户。义熙八年，卢循余党刘敬道向杜慧度投诚，杜慧度纳之，并向上司广州刺史褚叔度汇报。褚叔度主张将刘敬道处死，杜慧度不听，又不加防范，予以录用。结果不久刘敬道复反，攻破九真郡，杀太守杜章民。杜慧度其后快速平息叛乱，褚叔度却向朝廷参奏，主张贬其为奋扬将军，朝廷因其终究平息叛，且亲弟死于王事，遂宽赦之。义熙七年，孙处因病去世。刘裕表请赠为龙骧将军、南海太守，封侯官县侯，食邑千户。

至此卢循之乱终获平定。刘道规因功进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并加授散骑常侍。义熙八年，刘道规患病，上表请求回朝，被改授为豫州刺史。是年闰六月，刘道规病逝，年仅四十三岁，追赠侍中、司徒，谥号烈武。刘道规既死，荆州刺史出缺，朝廷诏命刘毅代之。却说刘毅初在京口之时家贫，与一班知交习射于东堂。司徒长史庾悦命家仆挑酒馔与友后至，夺其东堂，乘凉聚饮。众人皆避，惟刘毅不去，因见庾悦肴馔丰盛，向其求炙乳鹅，庾悦因见其贫而冷言拒之。至此庾悦为江州刺史，刘毅怀念前仇，因求兼督江州军政，晋帝诏命许之。刘毅到任，即上疏朝廷道：“江州非为边镇，以治民为要，不当置军府以耗民力。宜罢军府，使移镇豫章；因浔阳地接蛮夷，可将江州府千余兵士迁浔阳以助戍守。”朝廷即诏许之，解除庾悦都督之职，使其徙镇豫章，而以其部将赵恢引江州之众屯守浔阳。庾悦府中文武三千部众自此皆入刘毅府中，兵符公文出入皆控于刘毅之手。庾悦至豫章，遂忿惧而卒。刘毅刚愎自用，自谓功劳与刘裕相同，见其位在己上，因此怏怏不乐。时奉诏命往荆州赴任，过京口，归家祭祖辞墓。刘裕欲亲往见之，鄱阳太守胡藩道：“臣闻刘毅私蓄壮士，后必叛国。明公此去会他，不如趁机诛之，以免后患。”刘裕不悦道：“刘毅乃我同乡故交，今为我副，更当用之，何相图耶！”胡藩笑道：“明公谓其终能甘为公之下僚耶？夫豁达大度，连百万之众，允天下之望，刘毅固以此服公；至于涉猎记传，清谈吟咏，其自以为乃天下绝伦，不肯为公下也。且其胸襟甚狭，公独不闻因炙鹅旧怨，谗害倾覆诸侯之命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