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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8章（第1页）

朱云向后一指：&ldo;就在二姐的房间里。&rdo;

我心念一闪，问道：&ldo;你可告诉‐‐&rdo;

朱云忙道：&ldo;二姐放心，小弟只说二姐许久没有出宫，一个人贪玩逛夜市去了。绿萼姑娘和钱公公也都三缄其口。&rdo;

这一趟出宫全是临时起意，又在夜间，熙平长公主竟能这样快得知，赶来侯府见我，实在可叹可畏。我眉心一蹙：&ldo;母亲知道长公主来了么？&rdo;

朱云道：&ldo;自然不知道，长公主殿下是悄悄来的，身边也只带了慧珠姑姑一个人。&rdo;说罢提高声音笑道，&ldo;二姐回来了，家中有贵客。&rdo;说罢轻轻推开房门，便带着绿萼和小钱退到对面的廊下。

但见桌边端坐一位身着墨蓝色折枝玉兰对襟长袄的女子，一面饮茶一面看书，烛光下露出半张芙蓉秀脸。双目明光流转，似春日清澈的泉眼，深邃而活泼。熙平缓缓翻过一页书，目光稍稍抬起，复又落下，高贵而散漫。

我一怔，忙上前行了一大礼：&ldo;玉机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万安。&rdo;

熙平这才扬起脸，佯装欣喜，口吻不徐不疾：&ldo;孤与玉机许久未见，想不到玉机竟变得如此贪玩，真叫人有些捉摸不透……&rdo;说罢微微俯身，右手虚扶，&ldo;是不是？&rdo;

熙平洁白纤细的手指在我周身画了一个圈，笑盈盈道：&ldo;这身衣裳穿在玉机身上，当真令人有&lso;往者不可谏&rso;之感。&rdo;

这话分明有讥讽之意，提醒我不要忘记了昔日长公主府奴婢的身份。我莞尔一笑：&ldo;诗曰：&lso;周虽旧邦，其命维新。&rso;[81]君子&lso;刚当位而应，与时行也&rso;[82]。殿下所言极是。&rdo;

这话却是在提醒熙平，今日之朱玉机已非昔日之朱玉机，今日之时势更非昔日之时势。熙平大笑一声，抚掌道：&ldo;说得好！&rdo;

我屈一屈膝，扬扬自得道：&ldo;殿下过奖。&rdo;

熙平笑道：&ldo;苗佳人难产，你不在府里等消息，竟还有心思扮成小丫头出去逛夜市。好不容易回家来，也不在家中陪一陪母亲，实在不合你平素笃敬守善的本性。&rdo;

熙平开门见山，我也不好隐瞒：&ldo;实不相瞒，玉机刚才是出门去看望一位朋友。&rdo;

熙平已年近不惑，可是她好奇的眼神依旧如少女般明快生动，令人生恨：&ldo;玉机整日在宫里坐着，汴城之中，也有玉机的朋友么？&rdo;

我坦然一笑：&ldo;自然是有的。&rdo;说着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ldo;天黑风大，殿下夤夜驾临，不知有何赐教？&rdo;

熙平淡淡笑着：&ldo;风够大，才有消息被吹出来。孤听闻苗氏难产，睿王府里又没人，你出宫瞧她来了。孤想，你也许会回侯府看望太夫人，所以特来撞一撞，谁知竟没撞着。&rdo;

我微笑道：&ldo;这实是玉机的过错，玉机当去给殿下请安才是。&rdo;

熙平道：&ldo;你的那位好朋友必定更要紧，否则怎么连母亲也不见，却巴巴地去见他？&rdo;

我沉静一笑：&ldo;事情紧急，不得不见。请殿下恕罪。&rdo;

我虽不肯说去了黄门狱，却也没有砌词掩饰。熙平不追问，反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ldo;罢了。孤今夜来，是有件要紧事和玉机商议。&rdo;

我将挡在我和她之间的烛台移开少许。烛光黯淡的一瞬，她面孔的轮廓忽有累赘的线条，不知是因衰老还是忧虑，&ldo;殿下是为了信王世子而来么？&rdo;

熙平故作平静的眼波被窗外的大风晃得粉碎，眼底沁出一抹焦痛的cháo湿。她紧紧攥着竹纹芭蕉纨扇，淡淡的竹影在地上摇晃，枝叶临风战栗。她侧过头去：&ldo;不错。&rdo;

在我面前，熙平素来冷静得近乎冷酷，如此情态我还是第一次见。若不是真心疼爱高旸，也不会以长主之尊，来到昔日奴婢的家中问计。然而连王妃和高曈都不知道的事情，我自也不能随意向旁人泄露。原本想将此事说与朱云知道，现下也不得不改变主意。我宽慰道：&ldo;世子殿下的罪其实不算什么，削爵免官，罚银外放，究竟不失富贵。殿下不必太过担忧。&rdo;

熙平眉心一蹙，摇了摇头道：&ldo;孤知道罪不至死，只是十分奇怪，苦思多日，不得要领。&rdo;

我笑道：&ldo;殿下以为，世子是故意犯下那些罪行的么？&rdo;

熙平合目深深吸一口气，睁眼时，眼底的霜白迅速消散，只余青白月光下的荒凉冷厉：&ldo;他是孤一手教养大的，自小就有分寸。就算再贪恋美色，也不会去逼害同僚女眷，何况他还带了刘氏上任。加上之前的两宗罪，如此一心一意地陷自己于大罪之中，究竟为何？&rdo;

我笑道：&ldo;想必殿下已去狱中瞧过世子，难道世子没有告诉殿下么？&rdo;

熙平叹道：&ldo;这孩子在狱中安静得很。连他母亲问他，他都不答，更别说孤这个姑母。&rdo;

就像我初闻高旸在西北胡作非为，也并不以为意。只要不是谋逆的大罪，对这样一个不成器的亲王世子，皇帝乐意宽宥。直至看了&ldo;刘灵助&rdo;的上书，这才有几分深切的忧虑。对最亲近的人而言，无知能减少许多烦恼，说不定还能免去杀身之祸。我摇头道：&ldo;既如此，玉机也不能说。&rdo;

熙平牙关一颤：&ldo;这样说，你知道？&rdo;

&ldo;略知一二。&rdo;

熙平虽然焦急，却默然而矜持。好一会儿，我轻轻摇了摇头。熙平这才道：&ldo;也罢，你既不肯说，孤便不问。你……你们心中有计较，孤就放心了。&rdo;

心下蓦然一软，其实熙平待高旸，犹如母亲待我，&ldo;殿下待世子，既是慈母，亦如知己。&rdo;

熙平苦笑：&ldo;他那不成器的父王、孤的糊涂兄长，只知道混账胡闹，也不做官，也不好生过日子。可怜他母亲为人软弱，自己身子不好，还常被侍妾欺侮。他只好整日在孤这里混赖，都是无可奈何罢了。&rdo;说罢愈加好奇和担忧，&ldo;想不到对他母亲和孤都瞒下不说的事，倒肯与你商议。&rdo;

我坦然道：&ldo;是玉机自己猜出来的，并非世子告知。&rdo;虽不说去掖庭狱的事情，这样说倒也不算扯谎。

熙平一怔：&ldo;你如何能知‐‐&rdo;随即恍然，含一丝嘲讽的笑意，&ldo;是呢，你整日侍奉圣驾，自然知道些旁人无从知晓的隐秘之事。&rdo;

如此看来，熙平是真的不知道天子气之事。我不禁笑道：&ldo;玉机才出宫，殿下便来了。殿下在宫中耳目灵通，朝中动向乃至圣意如何，殿下也当一清二楚才是。这样要紧的事，如何来问玉机？&rdo;

如此反唇相讥，熙平却无一丝恼怒：&ldo;宫里的消息好打听，无非是结交一二内官的人为我所用，花些银子就能寻到忠心的人，然而传出来的消息也不过是帝后妃嫔的去处。朝中之事也容易知道。唯有圣意难测。这些年他对孤诸多防范，可谓&lso;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rso;[83]，孤怎敢贸然刺探？更不敢妄自揣测。&rdo;说着眼中现出隐隐柔情与痴惘，&ldo;自从你父亲和奚桧、翟恩仙等去了，孤身边已无可靠之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