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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邑训导朱某的前世是绰号&ldo;饿鬼&rdo;的马永。此人&ldo;衣百结鹑,两手交其肩,在市上攫食&rdo;,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在市面上抢东西吃。他为什么这般乞丐相?因为坐吃山空。有位好心的朱叟送钱让他做本钱谋生,也被他&ldo;坐而食&rdo;尽。这个百无一是的马永却和临邑学官一拍即合:马永因为怕遇到自己的恩人朱翁,就跑到临邑,晚上住在学宫里,因为冷,竟然摘下圣贤雕像头上的旒,取板烧了取暖,被教官抓住,&ldo;怒欲加刑&rdo;。马永便向教官表示:&ldo;愿为先生生财。&rdo;二人达成肮脏交易:由马永去敲诈有钱的学生,以刀自劙(lí),再诬告学生,让&ldo;学官勒取重赂,始免申黜&rdo;。这样做了几次,引起公愤,被秀才们揭发。县官把马永打了四十大板,枷号示众。三天后,马永死于狱中。朱叟夜里梦到马永穿着官服来到自己家。第二天,妾生子,朱叟知道儿子是马永再世为人,取名&ldo;马儿&rdo;,到20多岁,马儿先做了秀才,后食饩(享受朝廷补贴),60多岁时,做了临邑训导。
第30节:考弊司
蒲松龄创造性地运用轮回观念。按照佛教轮回观,今生作恶,来世变畜牲,今生积德,来世有官禄。蒲松龄反其道而行之,让前世坏事做尽的马永当学官,可见学官前世猪狗不如。这位临邑训导,前世是&ldo;饿鬼&rdo;;投胎朱(音谐&ldo;猪&rdo;)家,朱家恰好还&ldo;操业不雅&rdo;(贱业),为&ldo;士类所口(诟骂)&rdo;;朱叟还给他取名叫&ldo;马儿&rdo;,仍然不是人;他之所以在岁试中考得好,不是因为用功,更不是因为学问好,而是因为他考前无意中在旅店看到题目是&ldo;犬之性&rdo;的文章,就将此文章熟记于心,考试时,恰好就考了这样的文章……前身是马,投生到操贱业的猪(朱)家,在狗身上做文章升上去,一概是畜类勾当,真是嬉笑怒骂,冷嘲热讽到极点。更丑恶的是训导的日常表现:&ldo;官数年,曾无一道义交&rdo;,畜牲还能有什么道义可讲?&ldo;惟袖中出青蚨(钱),则作鸬鹚笑;不则睫毛一寸长,棱棱若不相识&rdo;。见钱眼开,不论何人,只要有钱,他就笑得嘎嘎的,像吞到鱼的水鸭子。否则就&ldo;正经&rdo;极了,&ldo;威严&rdo;极了,耷拉下眼睛,像根本不认识你。这个理应护庇学子的学官,把学子当成摇钱树,把学宫变成陷人坑。只要县令以学子的小错误要求给予轻的惩罚时,他这个教官就狐假虎威,借题发挥,&ldo;酷掠如治盗贼&rdo;。对学子敲骨吸髓,无所不用其极。一旦有与学子争讼者,立即成了他的财神。最后,此人终于被恨透了他的&ldo;狂生&rdo;捉弄,用茜草染成红胡须,变成了名符其实的&ldo;鬼&rdo;样子,气得&ldo;数月而死&rdo;,永远去做饿鬼了。
鲁迅先生说:&ldo;讽刺的生命是真实。&rdo;学官是饿鬼转世,当然不是生活中的真实,却把生活本质揭示得更加触目惊心。
《考弊司》是《饿鬼》姐妹篇。读书人在虚肚鬼王所辖的考弊司下生活,和在&ldo;饿鬼&rdo;式学官治下生活一样,暗无天日。
&ldo;考弊司&rdo;顾名思义,是考察弊端的所在,它却成为魍魉虐人、藏污纳垢的场所。这个司挂羊头卖狗肉,司中所做所为和它自己的门面南辕北辙。
考弊司高广的堂前,有两个石碑巍然而立,上写着笆斗大的绿字:&ldo;孝弟忠信&rdo;、&ldo;礼义廉耻&rdo;。堂上的大匾是:&ldo;考弊司&rdo;。楹间一联为:曰校,曰序,曰庠,两字德行阴教化;上士,中士,下士,一堂礼乐鬼门生。
古代的学校,夏代称&ldo;校&rdo;,殷代称&ldo;序&rdo;,周代称&ldo;庠&rdo;。上士、中士、下士本是周代的官名,指各类读书人。对联的意思是:考弊司这一阴间学府最讲究以&ldo;德行&rdo;(道德品质,亦即孝弟忠信、礼义廉耻)来教育学生,各类读书人都在鬼王管辖下学习礼乐。何等的正经!何等的森严!何等的冠冕堂皇!
然而,是什么人活动在这个地方?是个卷发,鲐背,鼻孔撩天,其唇外倾、不承其齿的鬼王!他的随从都是些什么人?是虎首人身,狞恶如山精。这些人不仅面目可憎,行事更是令人憎恨:凡是前来晋见鬼王者,除了&ldo;丰于贿&rdo;(交了许多钱)的人可以免除外,鬼王一概要从学子身上割下一块髀肉。秀才因无钱行贿,竟被割得&ldo;大嗥欲嗄(á)&rdo;。
考弊司的外表和内里如此天差地别。一边是封建统治者时时标榜的庄严的道德说教,一边是封建统治者时时施行的残酷的吃人生涯。闻人生目睹鬼王割髀肉的惨状,去向阎王告状,残暴的鬼王被抽去善筋,抽得像杀猪一般地惨叫。
然而,惩治一鬼王,奈整个腐朽社会何?转眼功夫,闻人生又落入&ldo;花夜叉&rdo;手中。闻人生钟情于&ldo;容妆绝美&rdo;的柳秋华,二人&ldo;欢爱殊浓,切切订婚嫁&rdo;。&ldo;既曙&rdo;,老鸨来逼索金钱。闻人生没钱,鸨儿立即变脸,用&ldo;曾闻夜度娘索逋欠耶&rdo;嘲弄。柳秋华&ldo;蹙&rdo;,信誓旦旦订婚嫁的她&ldo;不作一语&rdo;。闻人生的衣服被鸨儿剥去,还说:&ldo;此尚不能偿酒直耳。&rdo;闻人生想与秋华&ldo;再订前约&rdo;时,美丽的妓女&ldo;自肩以上化为牛鬼,目睒(shǎn)睒相对立&rdo;。什么爱情,什么订终身?都是骗局,都是为了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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