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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3章（第1页）

&ldo;为何？&rdo;

&ldo;在宫里太过闲散，一出宫就像有千头万绪在等着奴婢，奴婢愚笨，得好好想一想才行。&rdo;她语带惶惑与伤感，我一怔，竟不知从何宽慰起。绿萼又道，&ldo;若不是京城情势剧变，奴婢大约也没什么机会日日跟在姑娘的身边。奴婢看着姑娘费心筹谋，自也免不了想一想将来的事。&rdo;说着微微一笑，&ldo;姑娘，皇太后真的会将皇位让给信王么？&rdo;

我如实道：&ldo;信王苦熬多年，就是为了这一日。即使皇太后不愿意，信王也会逼迫皇太后让出皇位。禅位是好听的，不说废帝便是客气了。&rdo;

绿萼不解道：&ldo;太宗还有儿子在，信王凭什么当皇帝？难道群臣不会反对么？&rdo;

我笑道：&ldo;群臣当然有反对的，然而倘若皇太后自己都不想要这江山了，旁人再反对，又有什么用？更何况信王是太祖的长孙，功勋素著，禅位于这样的长君，也是名正言顺。&rdo;

绿萼低了头，叹息道：&ldo;奴婢竟不知道皇太后有这样大的权力。&rdo;

我失笑：&ldo;原来你睡不着，是在想这些么？&rdo;

绿萼的脸被烛光照得通红，扁起嘴道：&ldo;姑娘不准笑话奴婢。&rdo;

我娓娓道：&ldo;皇太后即使不临朝，也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当年汉昭帝英年早逝，霍光承上官太后诏，先是迎立昌邑哀王之子刘贺为帝。后刘贺行y乱，霍光与群臣上白上官太后，痛陈刘贺不能承宗庙之故。于是上官太后下诏，摒斥随昌邑王入京的属臣。太后披珠襦，盛装坐朝，侍卫数百人持戟陈列，召刘贺伏地听诏。于是废刘贺，立宣帝。史书上官太后传载：光与太后共废王贺，立孝宣帝。&rdo;[77]

绿萼颔首道：&ldo;霍光的事，奴婢听姑娘说过。可这分明是霍光在行废立之事，又不是上官太后。&rdo;

我叹道：&ldo;霍光再强横，在名义上也只是臣子。若无皇太后的诏书，一来无法争取人心，恐酿成变乱；二来即便强势废帝，在史书上也只能落个乱臣贼子的罪名。所以即使是霍光这样的权臣，要行废立之事，若无皇太后的一纸诏书，在名分上终究是亏了。当今太后就好比当年的上官太后，尊贵无匹，至亲信王又掌握朝政和兵权。若不行废立之事，那才奇怪呢。&rdo;

绿萼道：&ldo;历朝历代，都是这样行事的么？&rdo;

我笑道：&ldo;不错，禅让或当朝太后废立，是改朝换代最温和、最符合法统的方式。即便血流漂橹、涂炭万里，大多数的帝王仍是经禅让取得皇位的，如此在名义上，方无可挑剔。信王虽是太祖的长孙，也积了一些功劳，可毕竟不是太宗的子孙。而太宗现有两个皇子在世，论亲疏，皇位也该轮到他们坐。信王要获得皇位，唯有皇太后愿意禅让，方才不失人心。&rdo;

绿萼想了想道：&ldo;那皇太后究竟是心甘情愿的，还是被信王所逼迫？&rdo;

我笑道：&ldo;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逼无奈，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信王一纸诏书在手，谁也奈何他不得。&rdo;

绿萼叹道：&ldo;这样看来，信王是非登基不可了。只怕姑娘费尽心力，也阻止不了信王。&rdo;

若无一百分的好处，高旸如何会使二百分的力气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刺杀高曜？哪怕昌王真的引回鹘南下，哪怕汴城已被重重围住，哪怕天翻地覆、四夷腾越，哪怕人心尽失，人人侧目，哪怕今日生、明日死，高旸也必会称帝。我坦然道：&ldo;这是自然。&rdo;

绿萼垂头道：&ldo;朝政上的事情，奴婢当真是不懂。奴婢也不如银杏妹妹，能帮上姑娘。&rdo;

我笑道：&ldo;谁说的？我被困在信王府的时候，多亏你当机立断，指点银杏和刘钜去找施大人，我才能查到朱云刺杀先帝的铁证。若不是你，我用什么来筹谋呢？&rdo;

绿萼垂眸一笑，微微出神，好一会儿才又问道：&ldo;咱们真的能为先帝复仇么？&rdo;

我摇头道：&ldo;我也不知道。&lso;竭节而赴义者我也，成之与败者时也&rso;[78]。我虽远称不上&lso;竭节赴义&rso;，但先帝被刺，我没有别的路可走。&rdo;

绿萼嗯了一声，认真道：&ldo;恕奴婢直言，其实先帝已然崩逝，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执着。奴婢不是怕死，只是人生短短数十年，姑娘已经操劳了半生，何必总是为难自己？除了父母之仇，有什么仇是非报不可的？&rdo;

隐秘而深藏的恨自心底汹涌而出，那冰寒窒息、敲骨吸髓的痛楚，足以令我拼尽余生相抗。绿萼和银杏终究还是不懂。我已无力分辩，连支撑身体的力气也阒然散去，帐顶的暗红似层层叠叠的血色胀满我的双眼，教人涩然落泪。我叹道：&ldo;别胡思乱想了，好好歇息吧。&rdo;

仁和屯的屋子不过一两日便收拾出来了。我禀明了母亲，说要去青州，母亲再没有像往年那般伤心怨愤，仿佛很赞成似的，做了许多糕点，备了许多丸药让我随身带着。出宫的第三日，我便带着银杏与绿萼，往仁和屯去了。

太阳刚刚露出半个头，晨光贴地奔涌，整片大地都染成了金黄色。阳光透过父亲和芳馨长眠的小槐树林子，像烧得通红的长剑淬在雪里，燃起浓烈的花香。我拜祭过父亲和芳馨，这才去往旧居。

村居冒起炊烟，似飘摇的召唤。两进旧屋子临水而立，门前两株玉兰盛开。水边垂柳沐首，池心天光云影。我忽然想，就这样停下吧，若能在此度过余生，又葬身于此，夫复何求？

这样想着，不觉双眼一热。再向前数步，塘边的柳树下转出一个人来，一张圆脸，身材矮胖，正是五年未见的杜娇。我又惊又喜，连忙上前行礼：&ldo;杜大人，多年不见。&rdo;

杜娇一袭青衫，以逍遥巾束冠，甚是质朴：&ldo;君侯安好，在下杜娇有礼。&rdo;

我好奇道：&ldo;杜大人怎的到这里来了？&rdo;

杜娇笑道：&ldo;本想踏青，谁知看见君侯的车驾早早便出了东门。在下猜君侯定是来仁和屯拜祭先公，所以先到此等候。&rdo;

我笑道：&ldo;若说踏青，杜大人出城也太早了些。&rdo;

杜娇道：&ldo;不早。晚些赏春的人多了，在下正好回城处置公务。&rdo;杜娇身为秘书省监、太常寺卿，本当日日上朝才对。想是柔桑在宫中养胎，托病免了早朝，他才能如此悠闲。

东南风吹皱了水面，柳絮向天飘散，一阵洋洋洒洒往西北去了。杜娇来仁和屯等我，也不是头一次了。于是我径直道：&ldo;听闻裘大人外放了，不知是哪州哪郡。杜大人与裘大人可有联络？&rdo;

杜娇道：&ldo;裘大人去了泾州，在下与裘大人偶有书信往来。&rdo;

我颔首道：&ldo;泾州在西北，户不满二万，口不满八万，所辖才只四县。以裘大人的才能，当真是大材小用了。&rdo;

杜娇淡淡一笑：&ldo;&lso;不以不必显而废忠&rso;[79]，都是国事，谈何大用小用？&rdo;

我笑道：&ldo;大人高见。&rdo;

杜娇笑道：&ldo;君侯可知道昌王的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