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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七落花时节4（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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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有为的脸上是意料之中的得意，丁志和那位李姓男子是目瞪口呆的沉默着，何思泽却是意味深长的将目光转向别处，正无人应答，忽而一个女声穿门过窗，脆生生的钻进我的耳膜：“这清吟小班也不清净了，倒跟下三堂子一样吵闹，”有高跟鞋“哒哒”的由远及近，“再吵，把你们统统赶出去，再也不能来听老娘的大鼓戏！”

除了千千，再没有哪个青楼女子有这样老辣的气派。

我回过头，看着千千，虽然挪到了清吟小班，也不似先是那般浓妆艳抹，一件普普通通的黑丝绒镶金滚边的旗袍，却也将她骨子里天然一段风流，表露得淋漓尽致，叫她无论在哪里都能够成为众人的焦点。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却是在秀儿堕入火坑苦苦哀求的时候拽住了她，告诉她此间甚好，不必挣扎。

丁志道：“姑奶奶，谁敢在你的地界吵吵？不过是说话声音大了一些罢了，再说，这声音再大，还能大得你的嗓门儿？”

千千道：“我量你也没这个胆子，不过，你没有，未必旁的人也没有。”她眼睛一转，迅速扫过屋子里的一干人等，终于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道：“哟，在上海在北京，三少爷可也算是老熟人了，这一回，可也是来找人的？”忽而欠身看了看我身后，这回眼睛里却是十足十的疑惑了，“这位……姑娘，看着有些面生啊。”

秀儿过去挨着她耳语了几句，千千的脸上忽晴忽雨，我一时倒也参不透秀儿说了些什么，自己这边更不好回应。忽见千千莞尔一笑：“原来是慕着我们阿秀的手艺来的，”却是携了秀儿的手轻抚着，“也不知我们阿秀是为了哪个练出的这一手，倒便宜了你们这帮人！”

圆脸男人道：“哎呦我的祖奶奶，怎么回回骂人都捎带上我们？这一回我们可是来瞧百灵的，顺便尝尝阿秀的厨艺。”

千千道：“百灵那丫头最近嗓子不好，难为你们倒还记得来看她，也算是有心。”

圆脸男子喜道：“得你姑奶奶一句好，也算我们哥儿几个十分的造化了。既是得了造化，何旅长又在这，不知道是不是有福气听一听千千姑娘的大鼓戏呢？”说着却把目光看向何思泽。

千千一个手帕子直挥到那人脸上，啐道：“少在那里跟我拐弯抹角，姑奶奶做事一向看心情，跟什么人无关！”

耳听得千千这样说，我心里更加坐实了她与何思泽的这一段情缘，忍不住回头看看二姐，宽檐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但见小小的下颔微微抖动，也不知是怕是怒。

千千这时却看向我，眼风斜斜道：“不过今日倒是要为方三少爷破个例，当年在上海，也算是旧相识，少不得唱一回。”

一屋子鸦雀无声，一个个都看向我，丁志先反应过来，笑道：“如今可算是见着了，原来女人不只是嫌贫爱富，还都爱个风流。”说着看着圆脸，“老李，咱们等闲是没有这等待遇了。”

千千啐道：“回头姑奶奶唱一段，你们要是说得出出处，赶明儿再见，我也给你们唱一个。”

眼看着一群人还在屋子里纹丝儿不动，千千大声道，“不是要听曲儿？都直楞楞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回百灵的屋里头洗干净耳朵候着，今日等会儿可是要放大招的。”

秀儿陪笑道：“先时做好的饭菜早就送到百灵姐姐那儿了，回头冷了看相疲沓，口感亦不甚好，还是先去用饭，我这里收拾收拾便过去。”

丁志何等的精明，早就看出端倪，顺水推舟道：“那我们几个就先去了，回头，方老弟要是方便也一并来就是了。”

我含混答应着，眼见郑有为笑着看我，只觉得那笑里头藏着把刀子，生生要剜出人的心，看着血珠子一滴滴滚下来方才罢休。

何思泽却没有跟着去，而是待他们三人走后，将门虚掩了，向千千道：“这一回来得急切，马上还要回山东，所以不能久待。”

千千这时笑道：“刚来就走，显见得是急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姑娘这么有福气。”

一句调笑在我听来分外刺耳，何思泽确实不以为意，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绒布盒子，递给千千道，“知道你不爱金银珠宝，不过这山水迢遥的总不能扛个太湖石过来，上回你说没去过南京，想见一见雨花石，所以带了一枚来，养在水里，倒也耐看。”

我终于忍不住，拉着二姐道：“咱们出去，给人家两情缱绻的腾个干净地方。”说着就走，二姐却反手拽住我的衣袖，冲口道：“秀儿得和咱们一起走。”

千千收了绒布盒子，在手里把玩道：“大小姐，这里可没有什么秀儿，只有一个阿秀。”说着一抬下巴，“阿秀，你也准备准备，回头把咱们新编的那套曲子唱给三少爷听听。”

我冷冷道：“用不着，你还是唱给你这位何旅长听吧。”转而又怒道，“秀儿用不着学这些下九流的玩意儿，你也不用时时提携。”

秀儿这时急道：“三少爷！”

我转头道：“秀儿，你权且忍一忍，从前找不到是没有旁的法子，如今既是找到你的人了，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走掉，我且回去周旋周旋。”

千千这时轻拍巴掌，竟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笑道：“好，好，到也不枉我在心里头认定你方家三少爷有情有义，不过这干一行有一行的规矩，阿秀签的是死契，敢问三少爷打算怎么赎？”

我登时如五雷轰顶，二姐在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问道：“什么死契？”

千千笑道：“哎呦，这可见得实为大户人家的小姐了，还问什么死契，就是不到死就解不了的契呀。”她复又携了秀儿的手，“你瞧瞧我们阿秀这脸庞儿，还有这一手的厨艺，端的是奇货可居，谁又肯把这样的摇钱树拱手相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