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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八落花时节5（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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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秀儿嫁的那个铁匠，竟是为了几两银子与那买人的婆姨签了死契，如此说来，便是我当初在上海寻得到人，也于事无补么？这样想着，心里便如同沸着一口鼎，恨不能手里有一把尖刀，砍了那天杀的铁匠才好。

二姐这时手上的帽子倏然滑落，缓缓地伸出手来，似乎要去抓着秀儿，然而就在将将触碰的一瞬间，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极快的缩了回来，眼睛重重一闭，一颗剔透的泪珠儿便顺着面颊流淌下来，她喃喃道：“是我的错。”

千千翘着二郎腿，右手微屈托着香腮，一双凤眼一刻也没离开过二姐，左手却是在绒布盒子上一下一下的敲着，像是若有所思，又分明是看热闹的样子，何思泽却不能够事不关己，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从兜里掏出手帕来递给二姐，轻声道：“二小姐，擦一擦罢。”

最后的一层窗户纸也被捅破了，我一瞬间怒不可遏，大声道：“多谢好心，只不知这手帕给谁用过。”我掏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二姐，给。”

二姐闭着眼睛，仿佛没听到似的，秀儿这时掏出自己的手帕子，走过去替二姐轻轻拭着，道：“没有事的，我现在这样，也不能说是不好。”

二姐睁开眼睛，又是一串泪珠儿扑簌簌落下来，却是寂然无声，千千叹气道：“哎呦，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我瞧着都疼得慌。不过二小姐，阿秀能在清吟小班，就已经算是不错了，你又何必在这里替人伤感呢？”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末了却是心不在焉的拿了挫甲板细心地磨弄自己的指甲，纤长的手指上每一个指甲盖都修剪的无比齐整，上头豆蔻的颜色却是沾染了血的腥气。

我再也按捺不住，拍案道：“我看也不全是死契的缘故，横竖是这里头不能断了人手，怕是千千姑娘寻得了好去处，要拿阿秀来做接班的罢？怪道装出一副热心肠来，还要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以授，果真是一步好棋，如此，倒是要先恭喜二位了。”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何思泽，“不过何旅长，是不是得把手头上的莺莺燕燕都散尽了，才好行这一步？”

何思泽这时的表情却是有些错愕，千千那边却是笑得捂着肚子只喊痛，秀儿这事确实颇有些尴尬，过来向我耳语道：“千千姐姐的良人是一位陈姓的旅长，陈旅长与何旅长交好，因此跟着何旅长来过一次，这一回也不过是替陈旅长来瞧一瞧姐姐，三少爷可不要乱点鸳鸯谱。”

陈旅长？我登时傻了眼。

略想一想便也记了起来，何思泽交好的，是有这么一位，且与惟勤也是有些交情，上回来北京在新丰楼还有过一面之缘，在抱犊崮山上得救也与这位陈旅长不无关系，当下心生懊恼，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千千却是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道：“阿秀，我可老长时间没见着这么好玩儿的事儿了，你这么急着告诉他做什么，姐姐还想图个乐呵呢。”说着拭去眼角的泪珠，却是笑出来的。

何思泽看着我，尴尴尬尬的笑了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千千道：“那盒子里还有一块老玉，是陈三哥给的，嫂子千万当心保管。”他言语切切，已有所指，不用猜也知道那老玉是个定情的信物。千千虽则强自镇定着，终究是忍不住眯起眼睛，嘴角轻扬。

何思泽又道：”我还有点事，这东西带到了便是算我完成了任务，也是该回去了。“他说完看了看我，似乎有什么话说，然而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我本身有些不好意思，此时也只好打了个哈哈，最后却是秀儿送了何思泽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二姐、千千三人。二姐忽然上前道：“千千姑娘想来也是久经风月，如今得遇良人，映蔷少不得道一声恭喜。只是你虽然离了火坑，秀儿却还要在此处煎熬，但凡有什么救人的路子，还请千千姑娘不吝惜的教上一教。”

千千轻叹道：“二小姐，我若说这清吟小班当真算不得火坑，你倒是信也不信？”她起身把二姐扶到椅子上坐下，继续道，“就是风月场，也分个三六九等，进了清吟小班，便是通了达官显贵的路子，只要稍加用心，总能在往来之中寻个去处，甭管是做三姨太还是四姨太，不是和当初嫁到方家大少爷处做妾，是一样的么？”

二姐道：“听千千姑娘这样说，向来对秀儿的事也有些了解，自然该知道秀儿与我大哥是两情相悦，情分与这些欢场寻乐的，如何能比？”

千千笑道：“倒是我寡见，少不得请教二小姐，大少爷当真对阿秀情深义重，为何当初连一个丫头的名头都保她不住？更不消说什么妾侍的身份了。”

二姐一时语结，千千道：“自小的情分哪里比得过眼前的利益？世间男子，大抵相似，我劝二小姐也不要太过执拗了。”

我急道：“你这话却是把世间男子骂了一遍，远的不必寻，只说韩廷仲韩二哥和这位陈旅长，不都是为着你们情深意长？韩二哥甚至愿意为了阿香舍了上海的基业，到北京来重头开始，这难道不是大大的情分？”

千千哂然道：“你懂什么？若不是韩廷仲讨债讨得凶了，阿香的父亲怎么会把阿香卖到窑子里来还钱？韩廷仲如今不过是赎罪罢了，又有几分好得意的？”

我一时怔住，从前倒是真不知道还有这一出。二姐这时道：“我不论旁的，单轮秀儿这件事，千千姑娘，可有什么法子？”

千千叹了口气，再开口却是说起了书，道：“有人拿桐木当柴烧，蔡邕经过炉旁，听见木裂之声，知道这是块制琴的好材料，当即把没有烧完的半截桐木从火里抽出来，交给良工。桐木的长度恰好符合琴身的需要，不过琴尾留下了烧焦的痕迹。”

这时蔡邕制焦尾琴的故事，我虽则知道出处，却不明白千千此时提及此事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