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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麦地冲突（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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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府城南二十里的韦曲，位于皇子陂西，因唐代诸韦世居于此地而得名，是西安城南一大名胜去处。这里土地肥沃，按照农民的种植习惯，每年种植两季庄稼，一季小麦，一季水稻，若是没有大旱大涝，年年都是丰收年。小谷村是个只有二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无一例外都是姓谷，据说其祖先可追溯到西汉成帝时期的大司农谷永。谷永，字子云，博学经书，擅长文笔，屡屡上疏言事，前后所上四十余事，专攻击帝及后宫。当时还有一个叫楼护的人，精于辩论，论点多依据经典，所以长安流传一句民谚：“谷子云笔札，楼君卿唇舌。”

达明跟随刘天和来到小谷村时，远远就听见村外马嘶声、人喊声传了过来。达明和刘天和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糟糕，是不是又干上了？”众人双腿用力一夹马肚，马犹如听见发令枪响的短跑运动员，撒开四腿向前奔跑，越跑越快，一溜烟似的飞奔到村庄的另一头。

只见原本整齐的麦田，已经由一个满头乌云、长发飘飘的漂亮姑娘，变成了一个头发斑秃，有如乱草的瘌痢头。几十个人分成两个阵营，正在麦地中间怒目对峙。一边是穿着颜色不一、装束不一的青壮男子，人人拿着扁担竹篙、锄钯锹铲，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小谷村的村民。另一边则是统一穿着黑衣的剽悍大汉，个个手持齐眉棍，应该是镇国将军府的打手把势。

还没有等达明他们赶到，双方一言不合又动起手了。惨遭蹂躏的麦苗在一双双大脚下“吱吱”呻吟哀鸣，漫天飞舞的棍棒带着风啸，发出“梆梆”的撞击声。一个粗壮的村民一扁担将一个打手打翻在地，另一个身上黑衣已经如同渔网的打手一蹦一跳地冲了过来，手中齐眉棍朝着粗壮村民的脊背上猛击一棍，粗壮村民虽然没有倒地，却也疼的他凄厉地喊了一声“哎哟”。一个被打折了腿的村民紧紧地抱住一个黑衣人的腿，张开汩汩流血的大嘴死死咬住黑衣人的小腿肚子，疼的黑衣人蹦跳起来，硬生生地撕扯下一块肉来，露出了白毵毵的骨头。还有一个村民被黑衣人打翻在地，半天站不起来，只得像一条四脚蛇似地往外爬，双方如同斗急眼的公鸡斗暴在一起的人，大脚不管不顾地来回在他身上踩踏。

整个麦地里到处都是打红了眼、沙哑地狂吼着“啊……啊……啊……”的人，凶狠的啪啪声、刺耳的当当声、凄惨的哎哎声，四周是一片妇女惊恐的尖叫声和悲惨的哭号声，混合成一曲狂野、悲惨的交响曲，爆炸式地向四野传播出去，被打手赶来践踏麦苗的马匹惊骇地长嘶着四散奔跑，远远地离开混乱的战圈，鸟儿惊恐地“喳喳”鸣叫着在高空盘旋，俯瞰着下面血肉横飞惨景。折断的扁担、劈裂的棍棒、跌落的鞋子、撕掉的衣布、散撒的鲜血，处处可见。

达明驱马冲了过来，舌绽春雷吼道：“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达明这声怒吼蕴含着无上的内力，震得在场所有的人耳朵嗡嗡作响，情不自禁地停住了手，呆呆望着飞马驰来的达明。

身穿九品官服的达明手里高举着巡检腰牌，眼神炯炯冒着愤怒的火焰，死死地看着正在聚拢在一起的黑衣打手，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小谷村行凶？”

“哈哈哈……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好大的官威。我等是啥人，就凭你这个芝麻官也敢管将军府的事，我看你是寿星老上吊，自寻死路。”一个胖胖的脸上长满着雀斑，额头上油光闪亮的矮个子，轻摇着折扇踱着方步从黑衣人群后面走了出来。

达明脸色变得铁青铁青，随着眉头的皱起，前额变成沟壑纵横，高踞马鞍，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莫非是吹糖人出身的，好大的口气。”

“你问我是谁？”胖矮子用手中的折扇指着达明，回过头来问那群黑衣人，彷佛达明不认识他，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歇斯底里地狂笑说：“这瓜怂居然问我是谁，哈哈哈……”。

黑衣人也纷纷大笑着，讨好地说：“大管事英明神武，是天下第一等的豪杰，这糨子官竟然不认得，真个是有眼无珠的瞎子。”

“大管事智计赛过诸葛亮，勇猛胜过关云长，天底下的人都知道，这糨子官就是刚断奶的瓜娃，有眼不识金镶玉。”

“大管事……”

胖矮子伸出包子一样的手一挥，黑衣人就如同嘴里吃了大便全都闭了口。他扬起又细又短的眉毛，咧着都到天上的大嘴，神神气气地说：“小子，你在马上坐稳了，当心爷的大名把你那胆给吓破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镇国将军府田庄管事华兴是也。”

“哈哈哈……一个小小的奴才好大的威风啊。原来你就是一个狗屁都不是的田庄管事，本官还以为你就是镇国将军，莫非你想取而代之。是啊是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不是啊，华管事。哦，不对，是华将军。下官口误，还望华将军海涵。”

“你……你……”达明讥讽的话让华兴脸上得意的笑容像烈日下的水渍，瞬间变成了惊恐不安，说话也不利索。谁都知道，镇国将军温世焜是一个疑心病非常重的人，最恨手下人僭越和背叛。田庄管事这个将军府中的肥差，觊觎并想取而代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万一有人到温世焜那里夸大地说上一两句……华兴想到这里，一身的肥肉像筛糠一样抖颤起来了。

达明没有多说，大手一挥，命令跟随而来的捕快们将华兴和几个挑头的黑衣人一起带回府衙。

小谷村村民们所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兴奋的表现，反而悄悄地聚拢在一起，将手中的锄锹扁担握的更紧了，睁着疑虑和警惕的眼睛默默地看着。

达明与一直默不作声，冷眼注视着一切的刘天和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翻身下马，走到小谷村村民跟前问道：“请问，你们哪位是小谷村里正？”

“草民就是小谷村里正谷大鹏。”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布满青筋的手上攥着一把铩虎铲，两片嘴唇很明显地抖动着，声音低沉地问道：“不知官爷有啥指教？”

“谷里正，本官乃是西安府巡检达明，听闻小谷村有不法之徒聚众强占小谷村田地，故率捕快前来捉拿，刻下已经将其首恶分子擒住并带回府衙问罪，还望谷里正带几位乡亲一同前往府衙作证，以尽快将这帮不法之徒绳之以法。”

“官爷，草民斗胆问一句，你知道这帮鳖孙的来路吗？”谷大鹏上下打量着达明，眼睛中流露出怀疑的神色。

达明略带稚气的脸上露出了生铁铸就的坚毅之色，腰带上的巡检腰牌泛着冷冷的金属光泽，声音极其平静地说：“知道，本官当然知道，不就是镇国将军府的田庄打手吗？”

“既然你知道，你以为抓了他们，就能治他们的罪吗？”谷大鹏有些激动，嗓音不知不觉提高了许多：“凭你九品小官，踩踩我们平头百姓这种小草还行，你能撼动将军府这棵参天大树吗？”

达明像一头瞄准了猎物随时扑出草原狼，呲着寒光闪闪的犬牙，低沉地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官乃是执法者，眼中只有好人和坏人之分，没有平民和贵族之分。”

谷大鹏睁大了浑浊的眼睛，就好像地球人看见一个外星人一般，整个人被达明这种离经叛道的话震得是目瞪口呆。

达明并不知道自己的话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是多么的让人不可思议，甚至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他拿起挂在腰上的腰牌，细心地擦了擦，就好像在为心爱之人擦掉脸上污渍一般轻柔，抬起眼坚定地说：“谷里正，你说得不错，将军府是一棵大树，盘根错节，要想撼动它，无疑是蚍蜉撼树谈何易。但是这棵大树就是一棵病树，从树根到树梢，到处滋生着各种各样的害虫，不仅蛀干食叶，而且毁林伤民。本官虽不是拔山举鼎、气吞山河的楚霸王，却是一只灭虫除害、永不停息的啄木鸟，树不能拔，树上虫子总能捉了吧，你说是不是，谷里正？”

谷大鹏昏花的眼中就像一道耀眼的电光划过黑沉沉的天边，将浓厚的乌云撕裂开一个口子，透出了金黄色的霞光，已经掉落一颗门牙的大嘴露出了这几天来从未出现的笑容，翘着黑褐色的大拇指夸赞道：“壮哉！官爷。”但随即眼睛一暗，眉毛紧缩成一团，把达明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忧心如捣地说：“不过，草民担忧官爷有心除贼，却是无力回天。”

“谷里正，诚如你所言，本官是有一颗为民除害之心，虽则我达明势单力薄，但还有一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勇气，面对强权，为了正义公理，本官是握住蒺藜不丢手，一腔热血写春秋。”

“既然官爷能为保全小谷村的根，以弱冠之龄、毫末之官力顶将军府，那么草民身为小谷村里正，便毫无理由置身事外，袖手旁观。请官爷先走一步，草民安顿好善后之事，随即赶来。”

“好，本官就在府衙静候谷里正的到来，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