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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第1页）

&ldo;爹夸奖了！&rdo;听了公公这番评价，叔姬心里很是安慰。

&ldo;叔姬吟诗有慧根。&rdo;王闿运扫了一眼他的三个入室弟子，说，&ldo;你们三兄妹，可称之谓湘潭三杨，三杨之中又有别。皙子长于作论说文，剖析事理，广征博引，有种使人不得不服的气势，故我一向认为皙子可从政。重子之才在金石书画上，性情又笃实淡泊，可望成为一个有大成就的艺术家。叔姬灵慧，情感丰富，于诗词体味深。诗词非以学问取胜，它是才情的表露。&rdo;

一个小女孩端来一杯香茗，叔姬接过，亲自给公公递上。王闿运对儿媳妇这个小小的举动很是满意，喝了一口后，又说：&ldo;今天读了叔姬这首五言，我很高兴。关于诗，我想多说两句。&rdo;

三兄妹绕着先生身旁坐下，一齐洗耳恭听。

&ldo;我曾将诗文仔细比较过，看出文无家数，有时代，诗不但有时代，亦有家数。文分代，犹如语言分地域，钱塘话不似富阳，湘潭话不似衡阳。诗为心声，一人一声，故诗除时代外尚有家数之别，学诗当学大家。&rdo;

叔姬心细，见公公从进屋到现在还没吸烟，便从堂屋里找来一把铜水烟壶，又亲自将烟装好递给公公。王闿运正想着要吸烟了，接过烟壶，重重地吸了一口，果然精神大增。重子的书房变成了他的课堂。

&ldo;诗有两派，一五言，一七言。叔姬喜五言诗，我也于五言下过大力气，三十章《独行谣》费了我百日之功。今日专给你们说五言。&rdo;

王闿运又吸了一口，兴致大为浓烈起来。

&ldo;五言起于虞廷，兴在汉初苏李两家。苏诗宽和，李诗清劲。后世继承宽和一派的大家有曹植、陆机、潘岳、颜延之等人，继承清劲一派的有刘祯、左思、阮籍、谢灵运等人。到了唐代，五言诗融苏李之长，自成一种气象，陈子昂、张九龄、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韦应物、孟郊等都是大家。宋代以词为美，明代则专事摹拟。近世五言诗做得好的，当推邵阳二才子魏默深与邓弥之。&rdo;

王闿运这篇即兴之谈，令杨家兄妹都很佩服，尤其是酷爱诗词的叔姬在心里默默寻思：倘若真的与代懿离婚，到哪里去找这样好的老师？要想在诗词上再前进一步，没有像公公这样的大诗人指点，岂不是空想？想到这里，离开王家的心思一下子淡了许多。

&ldo;叔姬学五言诗，尚需多吟苏、李、曹、阮之作，自会日有长进。就拿《玉阶怨》来说吧，意境虽好，用字尚有可斟酌处。&rdo;

叔姬起身，拿起诗笺走到公公身边，说：&ldo;请爹帮我改改。&rdo;

王闿运接过，凝神屏气地又看了一遍，说：&ldo;比如说第二句吧，&lso;闺人起旧愁&rso;，这个&lso;旧&rso;字就值得推敲。旧愁，旧时有何愁？使人费解。&rdo;

叔姬脸刷地一下子红了。这个&ldo;旧&rdo;字，正是她这首诗的诗眼。全篇诗，说到底就是为这个&ldo;旧&rdo;字而作。她当然不能辩解，不过也从心里佩服公公的眼力。&ldo;爹看改个什么字为好？&rdo;

&ldo;我看改个&lso;远&rso;字好些。这首诗说的闺人怀念出征在远方的丈夫，将&lso;旧愁&rso;改为&lso;远愁&rso;，与全诗的气氛更协调些。&rdo;

叔姬还在迟疑，深知个中况味的杨度忙说：&ldo;正是先生所说的，旧愁不应该再泛起，闺人心中只能是远愁。&rdo;

杨钧不明白诗外之意，说：&ldo;&lso;远愁&rso;好是好，只是跟后面的&lso;远近&rso;重了，一首五律只有四十个字，重了不好。&rdo;

&ldo;这不难，换换就行了。&rdo;王闿运思索片刻，说，&ldo;这样吧，&lso;思心无远近&rso;改作&lso;思心无日夜&rso;，诗人写的是月下怀念，也宜以&lso;无日夜&rso;为好。&rdo;

&ldo;这&lso;日夜&rso;的&lso;日&rso;，又与下面的&lso;征骑日悠悠&rso;的&lso;日&rso;重了。&rdo;杨钧像是有意为难似的，又找出一个岔子。

&ldo;不要紧，干脆改到底！&rdo;这个小小的困难，对这位诗坛泰斗来说算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说，&ldo;&lso;征骑日悠悠&rso;改为&lso;征骑岁悠悠&rso;。&rdo;

&ldo;真是改得好！&rdo;杨度击掌赞道，&ldo;经先生这么一改，真可谓毫发无憾了！&rdo;

说完望着妹妹，叔姬红着脸盯住诗笺，一直默不作声。王闿运借着这个气氛，不失时机地兜出他来杨家的真实意图：&ldo;叔姬没做声，她还有不同的看法，我看也不能勉强。古人为一个字可吟断数根须，这几个字还可再斟酌。叔姬，明天带澎儿和我一道回去，我们还可以再商讨。你说呢？&rdo;

叔姬终于明白了公公为她花费多大的苦心。就凭公公今日这番诗论，也不能拂了老人家的意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王闿运如释重负。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ldo;嘡嘡&rdo;的锣声，接着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王闿运对杨钧说：&ldo;一定又是哪位给你贺喜来了，你去看看吧！&rdo;

一会儿，杨钧激动万分地进来，对杨度说：&ldo;哥，你快出去，抚台衙门来了三四个报喜的人，说是皇上下了圣旨，要接哥进京做大官了！&rdo;

二王闿运为进京做官的弟子准备了两份特殊礼品

杨度听了这话，不觉一惊，忙起身说了句&ldo;去看看&rdo;，便快步走出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