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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9章（第1页）

&ldo;怪不得了，你们那笔字象鬼画符，说话用&lso;切口&rso;，原来都有讲究的。&rdo;

周少棠说：&ldo;这是犯法的事情，当然要用同乡人。&rdo;

&ldo;不过，话要说回来，徽州地方苦得很，本地出产养不活本地人，只好出外谋生，呼朋招友，同乡照顾同乡，也是迫不得已。&rdo;

&ldo;你们微州人做生意，实在厉害，象扬州的大盐商，问起来祖籍一大半是徽州。&rdo;周少棠说：&ldo;象汪直这样子，做了汉奸，还替日本人销赃，倒不怕公家抓他法办？&rdo;

&ldo;这也有个原因的，当时的巡按御史，后来做了巡抚的胡宗宪，也是徽州人，虽不说包庇，念在同乡份上，略为高一高手，事情就过去了。官司不怕大，只要有交情，总好商量。&rdo;唐子韶举杯相邀：&ldo;来，来，周先生干一杯。&rdo;

最后那两句话，加上敬酒的动作，意在言外，的然可见，但周少棠装作不觉，千了酒，将话题扯了开去，&ldo;那个胡宗宪，你说他是巡按御史，恐怕并没有庇护汪直的权柄。&rdo;他又问一句：&ldo;真的权柄这么大。&rdo;

&ldo;那只要看三堂会审的王金龙好了。&rdo;

&ldo;王金龙是小生扮的，好象刚刚出道，哪有这样子的威风？戏总是戏。&rdo;

谈到这方面，唐子韶比周少棠内行得多了，&ldo;明朝的进士，同现在不一样。现在的进士，如果不是点翰林或者到六部去当司官，放出来不过是个&lso;老虎班&rso;的知县，明朝的进士，一点&lso;巡按御史&rso;赏上方宝剑，等于皇上亲自来巡查，威风得不得了。我讲个故事，周先生你就晓得巡按御史的权柄了。&rdo;

据说明朝有个富人，生两个女儿，长女嫁武官，次女嫁了个寒士，富人不免有势利之见，所以次婿受了许多委屈。及至次婿两榜及第，点了河南的巡按御史，而长婿恰好在河南南阳当总兵。御史七品，总兵二品，但巡按御史&ldo;代天巡狩&rdo;，地位不同，所以次婿巡按到南阳，第二天五更时分，尚未起身，长婿已来禀请开操阅兵，那次婿想到当年岳家待他们连襟二人，炎凉各异，一时感慨，在枕上口占一绝：&ldo;黄草坡前万甲兵，碧纱帐里一书主；于今应识诗文贵，卧听元戎报五更。&rdo;

既&ldo;有诗为证&rdo;，周少棠不能不信，而且触类旁通，有所领悟，&ldo;这样说起来，&lso;三堂会审&rso;左右的红袍、蓝袍，应该是藩司同臬司？&rdo;他问：&ldo;我猜得对不对？&rdo;

&ldo;一点不错。&rdo;

&ldo;藩司、桌司旁坐陪审，那么居中坐的，身分应该是巡抚？&rdo;

&ldo;胡宗宪就是由巡按浙江的御史，改为浙江巡抚的。&rdo;

&ldo;那就是了。&rdo;周少棠惋惜他说&ldo;胡大先生如果遇到他的本家就好了。&rdo;

这就是说，胡雪岩如果遇见一个能象胡宗宪照顾同乡汪直那样的巡抚，他的典当就不至于会查封。唐子韶明白他的意思，但不愿意接口。

&ldo;周先生，&rdo;唐子韶忽然说道：&ldo;公济有好些满当的东西，你要不要来看着？&rdo;

周少棠不想贪这个小便宜，但亦不愿一口谢绝，便即问说：&ldo;有没有啥

比较特别、外面少见的东西？&ldo;

&ldo;有，有，多得很。&rdo;唐子韶想了一会说：&ldo;快要过年了，有一堂灯，我劝周先生买了回去。到正月十五挂起来，包管出色。&rdo;

一听这话，周少棠不免诧异，上元的花灯、竹篾彩纸所扎，以新奇为贵，他想不明白，凭什么可以上当铺？

因此，他愣了一下问道：&ldo;这种灯大概不是纸扎货？&rdo;

&ldo;当然。不然怎么好来当？&rdo;唐子韶说：&ldo;灯是绢灯，样子不多，大致照宫灯的式样，以六角形为主。绢上画人物仕女，各种故事，架子是活动的，用过了收拾干净，折起包好，明年再用。海宁一带，通行这种灯。周先生没有看过？&rdo;

&ldo;没有。&rdo;

&ldo;周先生看过了就晓得了。这种灯不是哄小讶儿的纸扎走马灯，要有身分的人家，请有身分的客人吃春酒，厅上、廊上挂起来，手里端杯酒，慢慢赏鉴绢上的各家画画。当然，也可以做它多少条灯谜，挂在灯上，请客人来打。这是文文静静的玩法：象周先生现在也够身分了，应该置办这么一堂灯。&rdo;

周少棠近年收入不坏，常想在身分上力争上流，尤其是最近为阜康的事，跟官府打过交道，已俨然在绪绅先生之列，所以对唐子韶的话，颇为动心，想了一下间道：&ldo;办这么一堂灯，不晓得要花多少？&rdo;

&ldo;多少都花得下去！&rdo;唐子韶说：&ldo;这种灯，高下相差很大，好坏就在画上，要看是不是名家？就算是名家，未见得肯来画花灯，值钱就在这些地方。譬如说，当今画仕女的，第一把手的费晓楼，你请他画花灯，他就不肯。&rdo;

&ldo;那么，你那里满当的那一堂灯呢？是哪个画的呢？&rdo;

&ldo;提起此人大大的有名，康熙年间的大人先生，请他画过&lso;行乐图&rso;的，不晓得多少。他是扬州人，姓大禹的禹，名叫禹之鼎，他也做过官，官名叫鸿胪寺序班。这个官、照规矩是要旗人来做的，不晓得他怎么会做这个官……&rdo;

&ldo;老唐，&rdo;周少棠打断他的话说：&ldo;我们不要去管他的官，谈他的画好了。&rdo;

于是唐子韶言归正传，说禹之鼎所画的那堂绢制花灯，一共二十四盏，六种样式，画的六个故事，西施沼吴、文君当垆、昭君出塞、文姬归汉、宓妃留枕、梅杨争宠，梅是梅妃，杨是杨玉环，所以六个故事，却有七大美人。

&ldo;禹之鼎的画，假的很多，不过这堂灯绝不假，因为来历不同。&rdo;唐子韶又说：&lso;康熙年间，有个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名叫高江村，他原来是杭州人，后来住在嘉兴的平湖县，到了嘉庆年间，子孙败落下来，这堂灯就是高江村请禹之鼎画的，所以不假，周先生，这堂灯，明天我叫人送到府上。&ldo;

&ldo;不，不！&rdo;周少棠摇着手说：&ldo;看看东西，再作道理。&rdo;

唐子韶还要往下说时，只见一个丫头进来说道：&ldo;公济派人来通知，说&lso;首柜，得了急病，请老爷马上去。&rdo;

典当司事，分为&ldo;内缺&rdo;、&ldo;外缺&rdo;两种，外缺的头脑，称为&ldo;首柜&rdo;，照例坐在迎门柜台的最左方，珍贵之物送上柜台，必经首柜镜定估价，是个极重要的职司，所以唐子韶得此消息，顿时忧形于色，周少棠也就坐不住了。

&ldo;老唐，你有急事尽管请。我也要告辞了。&rdo;

&ldo;不！不！我去看一看就回来。我们的事也要紧的。&rdo;接着便喊：&ldo;月如，月如！&rdo;

等丫头将月如去唤了来，唐子韶吩咐她代为陪客，随即向周少棠拱拱手，道声失陪，下楼而去。

面临这样的局面，周少棠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胡雪岩中美人汁的传说，起了几分戒心。但月如却落落大方地一面布菜斟酒，一面问起周少棠的家庭情形，由周太太问到子女，因话搭话，谈锋很健，却很自然，完全是熟不拘札的闲话家常。在周少棠的感觉中，月如是个能干贤惠的主妇，因而对于她与胡雪岩之间的传说，竟起了不可思议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