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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第2页）

她觉得过了童年就没有这样平安过。时间变得悠长，无穷无尽，是个金色的沙漠，浩浩荡荡一无所有，只有暸亮的音乐，过去未来重门洞开，永生大概只能是这样。这一段时间与生命里无论什麼别的事都不一样，因此与任何别的事都不相干。她不过陪他多走一段路。在金色梦的河上划船，随时可以上岸。

他望著她。&ldo;明明美嚜，怎麼说不美？&rdo;又道：&ldo;你就是笑不好。现在好了。&rdo;

不过笑得自然了点，她想。

他三十九岁。&ldo;一般到了这年纪都有一种惰性了的，&rdo;他笑著说。

听他的口气他也畏难。但是当然他是说他不像别人，有重新来过的决心。她也有点知道没有这天长地久的感觉，她那金色的永生也不是那样。

他算鲁迅与许广平年龄的差别，&ldo;他们只在一起九年。好像太少了点。&rdo;

又道：&ldo;不过许广平是他的学生，鲁迅对她也还是当作一个值得爱护的青年。&rdo;他永远在分析他们的关係。又讲起汪精卫与陈璧君，他们还是国民党同志的时候，陈璧君有天晚上有事找他，在他房子外面淋著雨站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开门请她进去。

陈璧君的照片她看见过，矮胖，戴眼镜，很丑。汪精卫她知道是美男子。

&ldo;我们这是对半，无所谓追求。&rdo;见她笑著没说什麼，又道：&ldo;大概我走了六步，你走了四步，&rdo;讨价还价似的，她更笑了。

又有一次他又说：&ldo;太大胆了一般的男人会害怕的。&rdo;

&ldo;我是因为我不过是对你表示一点心意。我们根本没有前途，不到哪里去。&rdo;但是她当时从来想不出话说。而且即使她会分辩，这话也彷彿说得不是时候。以后他自然知道‐‐不久以后。还能有多少时候？

她用指尖沿著他的眼睛鼻子嘴勾划著，仍旧是遥坐的时候的半侧面，目光下视，凝注的微笑，却有一丝凄然。

&ldo;我总是高兴得像狂喜一样，你倒像有点悲哀，&rdo;她说。

他笑道：&ldo;我是像个孩子哭了半天要苹菓，苹菓拿到手里还在抽噎。&rdo;

她知道他是说他一直想遇见像她这样的人。

&ldo;你像六朝的佛像。&rdo;她说。

&ldo;噯，我也喜欢那种腰身细的佛像，不知道从什麼时候起，就都是大肚子弥勒佛了。&rdo;

那些石佛都是北朝的。他说过他祖先是羌人。

&ldo;秀男说她没看见我这样过。&rdo;

秀男是他姪女。&ldo;我这姪女一直跟著我，替我管家，对我非常好。看我生活不安定，她为了帮我维持家用，决定嫁给一个姓闻的木材商人，也是我们同乡，人很好。&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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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莉到他上海的住宅去看过他一次，见到秀男，俏丽白净的方圆脸，微鬈的长头髮披在背上，穿著件二蓝布罩袍，看上去至多二十几岁。那位闻先生刚巧也在，有点窘似的偏著身子鞠了一躬，穿著西装，三十几岁，脸上有点麻麻癩癩的，实在配不上她。

&ldo;她爱她叔叔，&rdo;九莉心里想。

他讲他给一个朋友信上说：&ldo;&lso;我跟盛九莉小姐，恋爱了。&rso;&rdo;顿了顿，末了有点抗声说。

她没说什麼，心里却十分高兴。她也恨不得要人知道。而且，这是宣传。

她的腿倒不瘦，袜子上端露出的一块更白腻。

他抚摸著这块腿。&ldo;这样好的人，可以让我这样亲近。&rdo;

微风中棕櫚叶的手指。沙滩上的cháo水，一道蜿蜒的白线往上爬，又往后退，几乎是静止的。她要它永远继续下去，让她在这金色的永生里再沉浸一会。

有一天又是这样坐在他身上，忽然有什麼东西在座下鞭打她。她无法相信‐‐狮子老虎掸苍蝇的尾巴。包著绒布的警棍。看过的两本y书上也没有，而且一时也联繫不起来。应当立刻笑著跳起来，不予理会。但是还没想到这一著，已经不打了。她也没马上从他膝盖上溜下来，那太明显。

那天后来她告诉他：&ldo;向璟写了封信给我，骂你，叫我当心你，&rdo;她笑著说。

之雍略顿了顿，方道：&ldo;向璟这人还不错，他对我也很了解，说我这样手无寸金的人，还能有点作为，不容易。他说他不行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