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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苏松熟,天下足,虽说这些年湖广已经迁了不少人口过去,赋税也交得越来越多,可江南终究是重中之重,要是这地方一而再再而三地乱下去,少不得要用重典。要是可能,本王还真不想闹到那地步……只可惜,有些人偏不知道适可而止这四个字!&rdo;
最初还只是一贯的懒散闲淡,可最后那一句话却突然加重了语气,带出了十足的杀伐之音,冯总督一时心情巨震,面色再要维持起初的镇定已是难能。等到好容易应付完了荆王东拉西扯的一系列问题,把人送出了门,他气冲冲回转书房就看着叶巡抚劈头盖脸地问道:&ldo;你怎么偏把他带来了,还连个讯息都不给我送!&rdo;
&ldo;那也得我送得出来,这位殿下是坐我轿子一块来的!&rdo;叶巡抚比冯总督的面色更难看,这会儿冷不丁一巴掌拍在高几上,结果被那花梨木的反震力震得龇牙咧嘴,&ldo;总之,咱们不能给他们牵着鼻子走,丢卒保车吧,想来恩师也会原谅咱们这专断一回的。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发疯就断了百多年的基业!&rdo;
第414章至亲至疏前车鉴
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江十八就看见了顶上的那根房梁。尽管整个人还有些迷迷糊糊,但他仍是竭力转动脖子四下里张望,入目的桌椅几凳和一旁高悬的牌匾都是他之前从未看到过的,更不用说室内铺地的平滑青砖。因而,在支撑着扶手勉强坐直了身子之后,他已经渐渐想起了此前的情况,一颗心猛地一跳。
&ldo;醒了?&rdo;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引得他立时回头。待看见了那个起初忽略过去的角落赫然坐着一个人,旁边还有两人陪侍,他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可话语却不自觉地出了口。
&ldo;这……这是哪?&rdo;
&ldo;你在咱们门前闹腾了这么久,现在居然还问这是什么地方?&rdo;
一分辨出那熟悉的声音,江十八顿时冲着那左手边说话的云姑姑投去了愠怒的一睹,随即右手颤抖着摸向了腰间。然而,一按之下,他原本就不甚好看的脸顿时僵住了,随即就抬眼往那边坐着的人看去,只一眼就看到那个端坐着的人站了起来。
那个年纪小他一倍不止的年轻女子就这么轻轻巧巧往前走了几步,望着他的表情里仿佛带着几分猫看老鼠一般的戏谑。在这种眼神下,想到之前江家头一次宗族大会的时候,就是她的到来让局势陡然逆转,就是她让把持了大权几十年的三老太爷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下来,就是她的暗示,自己不但丢了四房当家,甚至连条活路都难能找到,他之前在心里很是打点了一番的主意想头一下子如冰雪般消融殆尽。
&ldo;你是在找这个?&rdo;
陈澜一扬手中的匕首,见江十八脖子仿佛僵住了似的,整个人一动不动,她就随手把东西丢给了一旁的云姑姑,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道:&ldo;这东西是从十八老爷你的身上搜出来的。我原本还以为你如果不是真心负荆请罪,至少也是想借此演场苦情戏给外人瞧瞧,谁知道你竟然怀揣凶器,想要图谋不轨。我原本还想劝娘一声,过去的事就算是过去了,给你一条明路也罢,可你既是如此冥顽不灵,我也是没法子。云姑姑,照律例行刺官员及眷属该当何罪?&rdo;
云姑姑上前一步,垂着头看也不看张大了嘴想要辩白的江十八,自顾自地说道:&ldo;回禀夫人,凡奉制命出镇,而官吏及部民行刺本属知府知州知县及百户千户指挥,抑或行刺本部五品以上长官的,未伤者,杖一百,流二千里。伤者,绞。致死者,斩。&rdo;
云姑姑答得利落,江十八却听得几乎再次昏厥了过去。一旁的柳姑姑见陈澜不动声色,暗想之前陈澜让她们紧赶着翻了一回《大楚律》,确实铁板钉钉的律例比空口说白话强。于是,她便肃声接口道:&ldo;夫人,和这等人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绑上,连同那匕首凶器一块送到金陵府衙去,让人立时严加拷问审理!&rdo;
&ldo;不不不,这不是什么凶器,我没想着行刺!&rdo;江十八终于一下子醒悟了过来,也顾不上眼前的人论起来还是自己的晚辈,使劲摇着手声嘶力竭地叫道,&ldo;这匕首是我带着防身的,我自知罪大,只想着要是没人见我,我就只能自己表明心迹……夫人明鉴,我真没有行刺的意思,我也不敢……&rdo;
&ldo;你说你不敢?&rdo;陈澜打量着这个面色青白,眉眼间和婆婆江氏有几分相似,可性子却截然不同的男人,突然哧笑了一声,随手向旁边一伸,待到那匕首又交到了她的手上,她才不紧不慢地说,&ldo;十八老爷从前确实不是以胆气著称。只不过,能在那种时候突然挑唆了许二公子生事,差点坏了守备府的那一场聚会,这胆子也已经不小了。既然如此,行刺……&rdo;
&ldo;那送给许二公子的纸条也是别人给我,我照抄的,我事先并不知道上头写了什么!&rdo;尽管此前已经做好了自残身体的准备,可眼下连这匕首都已经落在了别人手里,江十八已经彻底没了抗争的勇气,只想着先保住自己这条命再说,一时竟是扑通跪了下来,又苦苦哀求道,&ldo;要说我当年是对太夫人的事袖手旁观,可我那会儿才几岁,做主的都是母亲,还有三老太爷。夫人大人有大量,如今尚且能饶了三老太爷,万望看在我和太夫人同出一姓的份上,饶了我这莽撞的一遭!&rdo;
&ldo;莽撞?这匕首上淬了毒,分明是见血封喉要人命的,这也是莽撞?&rdo;
淬了毒,见血封喉要人命?这不可能,他只想装装样子,没想真死!
听到这几个字,江十八的脸一下子青了。看到那不可置信的表情,陈澜越发确定自己之前的判断没有错,当即将那匕首丢到了江十八的面前:&ldo;你不是说想了结自己表明心迹么?既然有那寻死的勇气,何必用什么淬毒匕首,一瓶毒药不就成了么?&rdo;
江十八本能地伸手去抓那匕首,可是,手才伸出去,他就发现云姑姑和柳姑姑全都微微半蹲了下来,那架势仿佛是倘若他轻举妄动就格杀当场,再一想那淬毒匕首要是到了自己手里,他更加洗不清行刺两字,他不觉渐渐缩回了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用右手拇指的指甲狠狠刺了刺左手掌心。
&ldo;夫人,这肯定是有人栽赃,肯定是有人在我这匕首上动了手脚!我实话实说了吧,就是我今次到总兵府门前来跪地求情,也是有人来教我的。那不是别人,就是金陵书院的何明钦何院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是他来和我交涉的。他看着是江南名士,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最擅长的就是男盗女娼那一套……&rdo;
下定了决心的江十八一打开话匣子,那自然是滔滔不绝。何明钦怎么到的他家里来,怎么的循循善诱,怎么的教他各种话语和应付方法,怎么教他用匕首的各种角度……甚至连他怕痛,想用什么猪血之类的蒙混过去却被对方好一顿责备,他都一五一十直说了,甚至没工夫去注意一旁满脸鄙夷的云姑姑和柳姑姑。而陈澜听着听着,待江十八说出是自己一个外室找出来的一把匕首,她不禁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种只会寻花问柳金屋藏娇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得到女人的真心?只是不知道那个外室是明知淬毒匕首,却仍旧交给了自己曾经同床共枕的男人,还是仅仅不知情被人利用。
然而,不论是哪种情况,陈澜都懒得再过问了,此时对云姑姑和柳姑姑丢了个眼色,她就转身径直穿过门帘到了外屋,又出了大门。站在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在屋子里那种几乎使人窒息的憋闷感总算是褪去了不少,但心中的嫌恶仍然久久不去。直到她进了婆婆江氏的院子,见江氏正坐在树荫底下的藤椅上,笑眯眯地看着骏儿跳绳,她的神色才缓转了。
而站在跳绳的骏儿旁边,笑吟吟数着数的丫头正是芸儿。就只听她声音清亮地数着一二三,而小家伙虽说是在树荫底下,却仍是满头大汗,可手中的跳绳却挥舞个不停。见此情形,陈澜不知不觉就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站着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在江氏的唤声之下走上前去。
&ldo;娘,虽说是早上,可这么热的天,你们也不在屋子里纳凉,小心热坏了。&rdo;
&ldo;哪里就这么娇贵。&rdo;江氏笑着坐直了身子,见骏儿的脚下渐渐不如开始那么有力,她方才叹道,&ldo;这孩子毕先生养得好,聪明懂事,可就是活动还少了些。毕先生在还带着他满扬州城的逛,可现在南京这幅情形,我也不敢放他出去,索性就让他多活动活动。眼下还是早上,跳跳绳出身大汗也好,想当年,全哥可是在烈日底下练过蹲马步的。&rdo;
说话间,骏儿终于是停了下来。他收起绳子交给一旁的芸儿,随即踉踉跄跄走上前来,强打精神向陈澜行了礼,他才从一旁的庄妈妈手中接过茶盏痛喝了一气茶水,又拿起软巾在脸上擦了几下。好容易歇了一口气,他才小大人似的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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