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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第1页）

&ldo;当时粮糙被西夏蛮子劫掠去，武威城内人心骚动，狐疑纷纷。文泰来将军命卫队谨守城中十几处空仓，对众军士道：&lso;此间有粮，足可支撑一年。&rso;当下人心安定。不一日，西夏蛮子开始攻城。蛮子爬墙，就有顽石磊磊、巨木滚滚、火箭纷纷。蛮子造高梯冲，就在城中作土山，厚二十余丈，又作大槊，长二丈五尺，绑上长刃，使壮士刺登城者。蛮子在城墙下掘地道，文泰来料敌先机，早就在城内横着掘一条堑沟，但凡露头的统统戳死。如此天上地下，直打了四五日，蛮子死伤枕籍，尸体在城下堆成了山。

&ldo;此时金昌已陷敌手，武威苦苦支撑。然而援军虽到了，却阻隔在众军之外，不通消息。此时蛮子捉到我官军一个斥候，又将他剥得赤条条的绑到军前，叫他向城上喊话，说援军已败。那斥候假意应允，到了武威城下，却大喊道：&lso;援军百万，不日便到，君等勉力，切勿自弃！&rso;话未喊完，便被蛮子堵上了嘴，烧杀而死。

&ldo;当下城中军民悲愤交加，誓死追随文泰来，坚守武威。城外援军日夜冲营，昌平王爷亲自带了五千马军，深入夏境，烧了贼人粮糙，缴获辎重牛马无数。攻城的蛮子见讨不到好，不过一个月便退了兵，连已经打下的金昌城都不要了。我大昭大获全胜。&rdo;

皇帝一拍桌子，大赞道：&ldo;好！此人所言，与战表一字不差，竟没有半分矜夸不实，当真难得。我大昭正该多几个这样的人来宣扬我官军威仪！&rdo;

我淡淡一笑道：&ldo;诗曰：赫赫南仲，薄伐西戎。[36]得将如此，实是社稷之幸，百姓之福。&rdo;

只听李万通接着道：&ldo;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朝中有位苏相，京城人氏，就住在南城葫芦苏巷中。年逾半百，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唤作真真。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还曾入宫做官，为公主师。只是到了十八九岁上，仍没有婚配。却是为何？只因说定了两位公子，都在成婚前不久一命呜呼，如此官媒便不大敢上门说亲，便迁延至今。

&ldo;苏小姐在闺中听闻文泰来英雄了得，便将一缕情丝牵挂在他身上。苏小姐生性豁达，也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央父亲请了官媒前去西北说亲。文泰来也甚是干脆，也不顾苏小姐克夫的命盘，当即就答应了。

&ldo;众位看官却道为何？原来那文泰来将军，十八九岁上便娶了正妻，中进士的那一年还纳了一房小妾，不过两年全都病逝了。后又续弦，过门几个月便害了热症，一病死了。后来一直在西北戍守，一来无暇再论亲事，二来也怕害了人家小姐，因此四五年间竟不近女色。而这位苏小姐命硬，恰与这文泰来是一对，况又是才貌双全的佳人，堂堂相府的千金，自然是千好万好，再没有一丝不到之处了。去年二人成婚，当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如今已生下一子。于是众人都道，文将军的命数岂是等闲之辈可以承托？唯有像苏小姐这样的贵人方才无碍。不但无碍，还会百子千孙，陆续有来。&rdo;

皇帝笑道：&ldo;苏相，定说的是苏参政了。朕记得他的女儿叫苏燕燕，几时改做真真了？&rdo;

我笑道：&ldo;男儿的英雄事，自然要晓谕世人。女儿家的情事，要隐晦些才好。&rdo;

皇帝道：&ldo;朕竟不知道他女儿的婚事有这番波折，若早知道便该赐婚才是。不过能下定决心，自己择定夫婿，也甚是不凡，不愧为我大昭女儿。&rdo;

却听楼下月琴泠泠响处，李万通唱过尾声，带着少女穿过人群，飘然而去。

第十一章明明如灯

正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候，阳光落在我和他之间，抛下红尘万丈。一只灰雀贴着窗棂飞了过去，日光一动，便见头顶银丝一闪，泯灭在掺了金丝的乌纱冠中。他的双眼有些浊了，眉心深深两道蹙纹，如寸糙不生的裂谷穿过如烟远山，又如无情的流水带走了许多亮如星辰的波光，更带走了不可回转的年少岁月。

我从没有想过，周渊的离开会让他自弃到如此地步。她无情，他不忍恼；她牵念前夫，他依照她的意思，让亲生子继嗣莫府；她不回来，他不懈地找；她老了，他比她衰老得更快。

他聚精会神地望着李万通的时候，我已忍不住细细地打量他。他察觉到我的目光，不由笑问：&ldo;朕是不是老了很多？&rdo;

我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只是收回半寸，未待开言却觉鼻子一酸：&ldo;红颜绿鬓催人老，世事何时了。君心天意与年光，春花未遍已秋霜，为谁忙。樽前正好闲风月，莫话生离别。直饶终日踏红尘，浮名浮利枉劳神，更愁萦。&rdo;[37]

似有深泉从他干涸的眼底涌了上来，笑容顿时浮浅，然而不过一瞬，便满含自嘲，&ldo;好一个&lso;君心天意与年光，春花未遍已秋霜&rso;。这是你写的么？&rdo;

我摇头道：&ldo;玉机不擅章句，不过是借了前人的词罢了。&rdo;

皇帝凝视片刻，微微一笑，&ldo;你是&lso;海暮腾清气&rso;，朕却是&lso;开镜眄衰容&rso;了。&rdo;[38]

我抚腮道：&ldo;山野村居数年，不过多了些野气罢了。&rdo;

皇帝笑道：&ldo;山野有清气，你的面色好多了，也不像从前那般拘谨得有些造作。如此才好。&rdo;

我一怔，不由失笑。他又望向楼下袖手说笑、渐渐散去的人群，怃然而神往：&ldo;朕今日和这许多闲人听上一回名门隐私，越发觉得自己像个迟暮之人。幸而你在这里，从未变过。&rdo;

天色深蓝，云淡风轻。遂与他坦然相视，凝眸道：&ldo;玉机……不敢变。&rdo;

皇帝轻轻颔首。不过一会儿，便起身道：&ldo;听过了书，也该早些回宫，以免太后担忧。&rdo;我送他到门口，却听他温言道，&ldo;不必送了。趁着还没回宫，好生乐几日，回了宫便没有这样自在了。&rdo;

皇帝走后，绿萼扶我依旧坐在原处，抚胸道：&ldo;这李万通说的书竟然惊动了大内，真是一个奇人。&rdo;

我叹道：&ldo;你当他只是一个说书人？一个说书人，倒像亲历了武威之战和蓝山之战，说得精彩却又不添一笔。又知道许多当朝的闺门秘事，就差把耳目伸到人家夫妻的床帐里去了。&rdo;

绿萼正重新摆放茶点，抬眼笑道：&ldo;说书人本来就是无所不知的吧。&rdo;

我微微冷笑：&ldo;来日方长。他既在京城厮混，总有再相见的时候。&rdo;

腊月廿六日，我持帖前往信王府赴宴。大雪初歇，阴云却还没有散。年关将近，街上行人无多，只有一些卖柴送炭、兜售年货的商人与乡民还在寒风中沿街奔走。几个戴着轻枷的男子正拥帚扫雪，木枷和街道两旁的积雪与初醒的木屋一起，发出咿咿吱吱的吟唱。几个监视的牢子和衙差正在檐下烫酒划拳，喝到兴起还不忘将热酒送两杯与扫雪之人驱寒。

马车行到信亲王府的大门前，未等我下车，便有几十个破衣烂衫的乞丐远远地从墙根下跑了过来，被信王府的豪奴拦住了。启春和一位华衣少女亲自站在大门口接我，听得众乞丐吵闹不休，便吩咐散钱给他们，众乞丐才又回墙根下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