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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第1页）

但见启春身着青翟锦袍，挽着单刀髻，簪着四朵华丽的珠花。以五色青质织绣的摇翟引颈振翮，在珠光与雪光之中跃跃欲飞，越发显得英丽不凡。我向启春行了一礼。启春指着她身边的少女道：&ldo;这是我的小姑彤儿。&rdo;彤儿只有十六七岁，身材高挑，容貌清秀，眉目之间倒有几分像高旸，想是信王的姬妾所生。她屈膝拜道：&ldo;彤儿拜见朱大人。&rdo;我忙还礼道：&ldo;小姐不必多礼。&rdo;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信王府，但见房舍高阔，屋宇华丽，楼台嵯峨，轩馆林立。启春一一指给我看：&ldo;这是正堂，这是书斋，这是禅楼，这是松涛馆，这是一苇亭，这是……&rdo;不觉已向北出了角门，但见一方石屏遮住了视野，其上纂刻着名家糙书。转过石屏，出了月门，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水园林，展眼只见碧水隐隐，素云皑皑，青石巍巍，彩绡纷纷。

我问道：&ldo;怎的便到了后园？姐姐倒不先领我拜见王爷和王妃么？&rdo;

启春笑道：&ldo;王爷和王妃早些日子出城斋戒去了，世子自带了清客相公出府会客，要晚间才回来。&rdo;又指着水边两层高的戏楼道，&ldo;我已经叫了一班戏。咱们且放心乐一日，旁的不必理会。&rdo;正说话间，一个小丫头急急跑了上来，躬身禀道：&ldo;启禀夫人，泰宁君和文夫人的车马已经在街头了。&rdo;

启春道：&ldo;采薇妹妹和苏妹妹来了，我要去迎一迎。&rdo;又向彤儿道，&ldo;妹妹替我作陪，我去去就来。&rdo;说罢领着众仆妇匆匆去了。

彤儿引我在二楼的暖阁里坐定。开窗望去，只见湖面已结了薄薄的冰，对面的水阁像一条大船泊在冰面，檐下的红灯笼上覆了一层白雪，像红彤彤的山楂球滚了糖霜，垂累可爱。我一时忘情，赏了一会儿。转头只见彤儿笑盈盈地立在一边。想是她虽为王府小姐，却没得皇室封诰，所以不敢与我相对而坐。我忙道：&ldo;小姐请坐。&rdo;彤儿这才敢坐下。

我笑道：&ldo;这戏楼倒大，又建在水边，景致也好。&rdo;

彤儿笑道：&ldo;现下是冬日，各处都烧着炭火，不能开窗。唯有夏天的晚上，开了窗吹凉风，就着水音听戏，又凉快又雅致。且台上的纱衣在灯下随风飘起来，戏子们就跟神仙似的，那才好看呢。&rdo;我见她容貌清秀，活泼娇俏，想是王府中比较得宠的女儿，所以启春才带在身边待客。她虽没得册封，终究是王府小姐，身份尊贵，我亦不便问她出身年岁，于是只望着窗外赏景。

不过小半个时辰，启春便引了两位贵妇上楼来。其中一位着银红长袄，身量微胖，肚腹隆起。一张圆脸有些浮肿，胭脂下透出一团黄，正是已经被册封为泰宁君的采薇。另一位身着淡粉色齐胸襦裙，外罩氅衣。裙下织绣团团樱花，脚步一动，碎玉飞起，荡起满室的春意。目光淡远，气质娴静。正是数年未见的苏燕燕。

彼此见过礼，苏燕燕微笑道：&ldo;数年不见，十分想念姐姐。&rdo;

采薇左手扶着腰肢，摇摇走了上来：&ldo;我这肚子里不安静，浑身都疼。恕我不能行礼。&rdo;

启春忙扶她坐下，笑道：&ldo;你快坐下，可别闪了腰。&rdo;采薇搭着启春的手，缓缓坐下。一时众人归座，彤儿却站了起来，向众人行礼之后，侍立在启春身后。采薇随口问候了彤儿，便只和启春说话。苏燕燕却是第一次见到彤儿，忍不住多望了两眼。

随侍的丫头蹲下身子替采薇脱下棉靴，又将脚炉垫在她脚底。采薇伸了双足向启春嗔道：&ldo;启姐姐你看看我这双脚，生生成了两个面团，那棉鞋要大两圈才能穿得下去。浑身都是肿的，真是受罪。&rdo;

启春笑道：&ldo;你是生育过的，这一胎怎么也比上一胎要好过。&rdo;

采薇垂头看着小丫头在她脚上裹上毯子，扁扁嘴道：&ldo;其实我最羡慕姐姐了。&rdo;

启春正在铜盆中浣手，闻言笑道：&ldo;你羡慕我做什么？&rdo;

采薇道：&ldo;姐姐你不用受这份罪，便得了一个儿子。&rdo;

我一惊，险些将茶水喷了出来，苏燕燕却恍若无闻。彤儿也只是略看了采薇一眼，便掩口而笑。启春似是司空见惯，并不以为意，径自从水中提起湿漉漉的双手，由着丫头擦干：&ldo;我还盼望着受这份罪呢。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不准你在我家说这样的歪话刺我的心。&rdo;

苏燕燕笑道：&ldo;施大人是正人君子，不肯纳妾，妹妹倒抱怨受罪，这是多少女子求也求不来的。&rdo;又向启春道，&ldo;才刚我见墙下有许多乞丐，姐姐怎么也不派人赶一赶？一来客便拥上来讨钱，不大好看。&rdo;

启春道：&ldo;王爷和王妃正在斋戒，布施还来不及，哪里还会驱赶？&rdo;

我好奇道：&ldo;城中怎会有这许多乞丐？&rdo;

苏燕燕道：&ldo;姐姐有所不知，今年春播之前，陛下将临县的几个大地主治了罪，斩首弃市有之，抄家流放有之。最轻也是没收家财，下在牢中服役。他们家下的奴婢都赦成了庶民，分了田地。却有这一起子人当惯了奴婢，怎么都不愿意种田。如此误了春种的时节，夏秋又将分得的田地卖了，到了冬天只能进城要饭了。&rdo;

我恍然道：&ldo;原来如此。&rdo;遂掩口一笑，&ldo;苏妹妹是宰相千金，果然样样都清楚。&rdo;

苏燕燕拿起一块桂花糕，宁和一笑：&ldo;我知道因，却无能为力。听闻玉机姐姐就要入御书房辅佐明君，这乞丐多少的事情，自然全赖姐姐了。&rdo;

我摇头道：&ldo;我不过是个书佐女官，&lso;辅佐&rso;二字，万万不敢当。&rdo;

苏燕燕道：&ldo;姐姐还是这样小心谨慎。&rdo;

启春似是想起什么来，笑道：&ldo;说起小心谨慎，我倒觉得苏妹妹也太不小心了。前些日子我听人说，那李万通在市里说起妹妹婚事的由来，竟是八九不离十。虽说妹妹与文将军恩爱甚笃，羡煞旁人，可闺房之事，还是不要教人知道的好。&rdo;

苏燕燕的眼中闪过一丝灰懒寂寥之意：&ldo;前几日我倒也听人说，李万通说了世子在桂阳郡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听说那智妃还在京城半死不活呢，姐姐也要小心才是。&rdo;两人相视一怔，都笑了起来。彼此嘲讽，亦不忘自嘲。

苏燕燕听人提及自己的婚事，非但没有半分满足与娇羞，反而显得无奈落寞。双目光转，如掠过千山万水，懒懒的提不起半分兴致。我心中忽而狐疑起来：那李万通所说的，或许并不是实情。然而现在满城俱知相府千金与朝中战将的美满婚姻乃是上天注定‐‐连皇帝都深信不疑了。我心念一动，端起茶盏掩饰了唇边的一抹冷笑。

采薇换了右手扶腰，将左手伸出来让丫头洗：&ldo;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世子也真是的，怎么能这样对姐姐？&rdo;

启春笑道：&ldo;傻妹妹，若不是这样，我如何不用受罪便得一个儿子？你才刚羡慕我，这会儿又替我抱屈了。&rdo;

采薇叹息道：&ldo;要是不用纳妾又不用受罪，就能得百子千孙，那该多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