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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第1页）

他轻轻掸去尘土，垂目苦笑：&ldo;这五年不在京中做官，君侯的脾气和力气都见长。&rdo;

我忙道：&ldo;殿下恕罪。&rdo;又退步行礼，&ldo;玉机这便告辞了。&rdo;

高旸忽然伸臂拦住我，冷笑道：&ldo;孤不明白。七年前孤与君侯在汴河上说话的时候还相安无事，久别重逢，当高兴才是。君侯因何冷淡至此？&rdo;

银杏和跟随高旸的几个小厮远远地站在岔路口，各自提着灯焦急等候，安静得不知所措。我的口气微凉：&ldo;玉机不过循礼罢了。&rdo;

高旸冷笑道：&ldo;礼？堂堂新平郡侯也要循礼行事么？&rdo;

京中盛传新平郡侯将要嫁给一个江湖浪子，种种猜测不堪入耳。不想连高旸也来嘲讽我，我既觉失望，又感哀凉：&ldo;殿下此言何意？&rdo;

高旸的目光并无闪避：&ldo;所谓&lso;循礼&rso;，无非是说，孤已有妻儿，不当再与君侯多亲近。只是七年前孤便已有妻儿了，那时君侯为何肯冒死将孤从黄门狱中救出来，为何与孤在汴河上长谈？当年天子气之事，君侯为救昌王险些病死，又费心周旋于先帝父子之间，为此流言鼎沸，至今不熄。好容易到今时今日，君侯再不必畏惧人言，倒说要循礼？究竟是何道理？&rdo;

我扬眸坦然道：&ldo;当年有幸为殿下略效绵力，是受熙平大长公主所托。再者，舍弟感慕殿下的恩情，也曾嘱咐过玉机，一定要尽力搭救。与殿下在汴河上长谈，是因为殿下问也不问便上了船，玉机正是循礼，才没有无礼驱赶。至于昌王，玉机没有这样大的本事救他，是太后‐‐&rdo;

高旸哈哈一笑：&ldo;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芳馨是怎么死的？你身边的钱挺是如何重伤的？当年你在含光殿抗旨，在雨中跪了一夜，险些病死，难道都忘记了？你敢说，你抗旨不是为了于锦素和苗氏？！你若循礼，又何必将自己置于瓜田李下的境地，一力承担他所有的怒气？！&rdo;

为昌平郡王抗旨的内情，除了绿萼和小钱，我再没有向第三个人提起。我颇为震惊：&ldo;殿下是如何知晓此事的？&rdo;

高旸道：&ldo;你不必理会我是如何知道的。旁人不知道你的苦，难道我也不知？七年了，你我好容易才能见一面，你竟要与我&lso;循礼&rso;？当真好笑！&rdo;说罢迫近一步，&ldo;你今日这般，究竟是为何？孤要知道实情！&rdo;

心中蓦然酸软。我的风光与荣耀，上至母亲，下直府中洒扫的仆庸，哪怕是我的仇敌，都可分享一二。然而我的艰辛、苦楚、煎熬与肮脏，除却父亲与芳馨，也只有眼前之人，才明白些许。灯光洒亮裙角，不想这幽寒的初冬之夜，还有这样一捧温暖的火光。

我叹道：&ldo;殿下要听实情，也无不可。五年前启姐姐来瞧我，劝玉机嫁入王府，玉机没有应承。启姐姐性子虽直慡，心思却深。我与她多年情分，实不忍她猜度与伤怀。故此殿下与玉机还是不见为好。&rdo;

高旸甚是诧异，不禁拧起了眉头：&ldo;竟有此事？！&rdo;

我亦愕然：&ldo;难道殿下不知？&rdo;

高旸道：&ldo;孤并不知晓此事。春儿竟然‐‐&rdo;

我叹道：&ldo;事过境迁，不提也罢。玉机告辞了。&rdo;说罢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登车远去。

车行了许久，也没有听见马蹄声和鸾铃声。银杏拨开纱帘，笔直一线黑暗冲破眼帘。银杏叹道：&ldo;信王殿下是不准备回城了么？&rdo;

我不理会她，只问道：&ldo;我与泰宁君去白云庵的事情，是谁多口告诉了信王？&rdo;

银杏眸光一颤，笑容有些僵硬：&ldo;姑娘说笑了。咱们府里的人怎么能和信王殿下说上话？想来是公子来问，他们才说的。&rdo;

我冷冷道：&ldo;那便回去查清楚是谁和朱云说了这些话，罚他半年的月例，永远不许他进二门。&rdo;

银杏倒吸一口凉气：&ldo;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姑娘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姑娘对奴婢们从来不曾如此严厉。罚半年的月例，还教人怎么活？&rdo;

我哼了一声：&ldo;我就是太宽和了，他们才敢如此没规矩，擅自泄露我的行踪。告诉府里，再有下次，就撵出府去。横竖有高淳县侯府接着，饿不死。&rdo;

银杏还要劝，我冷冷道：&ldo;这是家规，不得异议！&rdo;

回到兴隆里，已近亥时。奔波一日，身心俱疲，一回府便和衣倒在西耳室的榻上一动不动。屋里显是烧过了火盆，还透着陈皮清苦酸香的气息，不一会儿，领口已出了一层汗。绿萼带着两个丫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道：&ldo;奴婢服侍姑娘洗漱，姑娘早些歇息吧。&rdo;

我懒懒地坐起身，微微松开斗篷的衣带：&ldo;今日府中有事么？&rdo;

绿萼一面折起斗篷，一面柔声道：&ldo;姑娘，今日简公公来传旨，明日陛下要去祭扫思幽皇后，命姑娘前去伴驾。&rdo;

我奇道：&ldo;明天也并不是什么大日子，圣上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出宫祭扫？莫非是特意带新后前去拜祭母后？&rdo;

绿萼道：&ldo;简公公说了，皇后不去，后宫也无一人跟着去，只有姑娘一人伴驾。&rdo;

我愈加不解：&ldo;简公公难道没有说，圣上因何突然想出宫拜祭？&rdo;

绿萼道：&ldo;简公公说，只因陛下午间梦见思幽皇后一言不发地站在面前，浑身湿漉漉地滴水。故此心中不安，要去瞧一瞧。&rdo;

脑海中蓦地闪过三位公主浑身湿透的情景。白衣浸染成阴云，透着金沙池水阴惨惨的绿。六颗眸子空洞深黝，散出无数飞芒刺入心头。我一时窒闷，嫌恶道：&ldo;浑身滴水？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做这样的梦？&rdo;

绿萼道：&ldo;姑娘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所以不知道。也是奴婢疏忽，竟忘了和姑娘提起。前两年有守陵的民户上书小书房，说思幽皇后的陵墓有些渗水。经查属实，陛下一怒之下，杀了好些匠人和监工，连少府监都吃了牢饭免了官。依奴婢看，恐怕是圣上日有所思，才会做这样的梦。&rdo;

这梦既是有本而来，心头这才一松，&ldo;原来如此。&rdo;转念一想，这样一个无稽的梦，我为何竟会心生惧意？难道裘皇后的魂魄真的浸了金沙池的水，代三个公主来索高曜的命么？年深日久，竟心虚至此，可笑又可悲。

绿萼道：&ldo;简公公说，请姑娘明日一早从朱雀门进宫，再与陛下一道出宫。&rdo;

朱雀门是外官入宫的必经之路，清晨又是上朝下朝的时间。而我自入宫以来，一直从玄武门或修德门入宫。&ldo;从朱雀门入宫？&rdo;

绿萼笑道：&ldo;简公公就是这样说的。奴婢猜想，从玄武门入宫要穿过整个后宫，姑娘若不向贵太妃和皇后娘娘请安，似也不大好。所以从朱雀门入宫最省事。&rdo;

我不觉失笑：&ldo;你的猜测有理。如今连你也会揣摩上意了。&rdo;

绿萼笑道：&ldo;&lso;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泥，与之皆黑&rso;[44]嘛！&rdo;

我笑道：&ldo;你是说，你是白，我是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