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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心居魏阙平戎策 身处江海弘辩才（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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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日卫端逃出“冥冥洞”，心神激荡之余，为常无为偷袭，一击之下，登时不省人事。待得醒转过来，双手双脚已然被缚，口中被塞了麻核，他自知不察，唯有暗自苦笑。

纵观四方，林道深深，常无为与“木石人”不见踪迹，只有一个剑眉星目的青年望着他微微含笑。这一下卫端怒到极致，这人不是别个，就是害他深陷“冥冥洞”的楚元一，他心中忿怒，奋力去挣缚索，可一挣竟然未断。以卫端此时的功夫，寻常缚索自然绑不住他，这缚索乃是跟燕琳的“擒龙锁”一般的质地，百炼成钢，牢固非凡，一挣之下，反而被缚索箍得越发牢靠。

卫端手头吃紧，有口难言，唯有对楚元一怒目而瞪。楚元一脾气甚好，对他怒容只若不见，反而冲着漫步走来的齐天翎含笑点头。

比之楚元一，卫端更不愿见到他，当即转过了目光。可卫端不愿理他，齐天翎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过了半晌，才幽幽问道：“燕、燕师妹……当真……”

卫端听这话中愁苦无限，不由抬头望了一眼。卫端数次见他，齐天翎总是龙姿凤采、为人夺目，这时却神情郁结、愁潘病沉，不禁微微一怔。

楚元一笑道：“齐师弟，你问死人什么？等齐伯父成了岛主，燕师妹不就是你的了么？”卫端怒上心头，苦于行动被缚，奈何不了他。

齐天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楚元一见他神思不属，笑道：“说起来，天下女子千千万，你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那丫头不识相，为兄帮你出气，如何？”

齐天翎眉头微皱，说道：“楚师兄有何高见？”

楚元一笑道：“待齐伯父成了岛主，燕师妹成了阶下囚，你如常待她，且比往日更加丰厚。姑娘家孤零零的，见你始终不弃，岂有不动容之理？到那时，你再抛弃她，嘿嘿，这才比死了更加难过。岂不是报了你十来年被冷落之耻？”

这一番话听得卫端又是心惊又是愠怒，不由看向齐天翎，听他怎么说。齐天翎沉默片刻，冷冷说道：“楚师兄这等智计，师弟竟是不知。难怪父亲会将谋夺岛主之事告知你，却不知会我一分。”

楚元一讪讪道：“齐伯父不对你说，正是为你考量。齐师弟什么都写在脸上，可与大事不利。”

齐天翎“嗯”了一声，道：“我原也不合做岛主，想来父亲属意的是你罢？”

楚元一干笑道：“齐师弟说哪里话，我们难道不是自己人么？莫让外人看笑话，还是先将眼前的忙好吧。”

齐天翎看了卫端一眼，“嗯”了一声，道：“带上去。”林道中分出两人，押着卫端欲往。卫端满腔忿怒，使了“千斤顶”的功夫定在原地，二人竟一时拉不动。

楚元一知道对这小子用强不得，当下笑道：“卫兄难道不想见燕师妹么？在这里干耗着实是拖累了燕师妹啊。”卫端实不愿信他，但楚元一之言太有蛊惑力，一怔之下，任人带领。

曲曲折折走过一阵，听得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说道：“三槐，燕岛主愿意宽大处理，你还是投降罢。”

卫端心头一阵狂喜：“常无为这倒没说谎，他们果然敌不过岳父。”却听得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说道：“四哥，就是你这孱弱怕事的性子，齐家才无所成。”卫端心中一凛，听出这正是在飒然亭说话的其间一人，不消说，这正是齐天翎之父齐三槐，当前那人便是其族兄，现任齐家家主齐望石。

齐望石听了这话，气得声音发颤，连连道了数个“你”，再也说不下去。却听得一个清和的声音说道：“望石兄莫急。”卫端心头一跳，方才说话的正是燕东城。齐三槐笑道：“是，四哥别急。”二人两个“别急”，意思却大相径庭。

齐三槐又道：“天翎还未来吗？”齐天翎高叫道：“来了！”率众上前，走不余步，豁然开朗，眼前五角广坪分列两众，对首正中燕东城负手而立，神色甚是潇洒从容，一旁却是一位面目古朴的灰衣病汉，神情愤然，想来便是齐家家主齐望石了。

忽地，卫端心中猛可一跳，燕琳伴立燕东城另一侧，白衣如雪，衣带飘摇，一如流风拂皓月，融雪映清泉。她对剑拔弩张只若不见，默不声地凝望着道旁枫木。卫端张口欲呼，忽然想起口不能言，正感沮丧，正巧燕琳的目光转了过来，只见她眸子微微一亮，旋即归于清澈无波。卫端虽知少女定力极佳，但见她如此沉静，仍不免有些失望。

燕东城早已谋定全局，哪想齐天翎忽然押卫端上前，计划有阻，心下迟疑。

齐三槐笑道：“怎样？”

燕东城固然知道女儿对其倾心相爱，自己也颇为欣赏卫端，但区区一人岂能跟魔音岛安危相较？燕东城素知燕琳能言善断，干脆看向女儿，任其决断。

燕琳还未开口，齐天翎便先道：“父亲，我想问燕师妹几句话。”

齐三槐知道儿子对燕琳总不肯死心，不由哼了一声，却不说话。齐天翎望了燕琳一眼，见她仍是望着枫木，也不知是否会答，心中微微一涩，开口道：“燕师妹，我自问已竭尽心力待你，这十多年来，你可曾……有一丝动容？”

燕琳见齐天翎要同她说话，那自是再好不过，无论他要问什么，只管随了他心意说，先救了卫端要紧，可见齐天翎双目失神、神色凄楚，全没了往日的风流自许，不由芳心一软，口中只淡淡道：“多谢齐师兄的好意。”

齐天翎神色一僵，转脸看了一眼卫端，道：“那你当真……我到底、到底哪里输给他了？”见少女神色漠然，已知她不会回答，当下惨然一笑，“好，我明白了。”长剑一挥，向卫端斩落。

燕琳敢如此答话，便已做好防备，眼见齐天翎动手，还未发出仙猬刺，便见卫端微露讶色，暗器也就凝而不发。却见卫端身上绳索倏然掉落，原来齐天翎那一剑却是斩断了他的缚索。

这一下众人皆是一呆，论谁也没有料到他会放了卫端。齐三槐怒道：“天翎你……”话未说完，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燕东城欺向齐三槐，卫端却已对上楚元一。

卫端对楚元一憋了一肚子怨气，一得自由，便先找他算账。可楚元一滑溜之极，心知不敌，在人群中飞身穿梭，俨然把众人当屏障。卫端又惊又怒，不愿多伤人命，一时竟追他不及。楚元一正自得意，忽觉背心一凉，回头一望，却见齐天翎神色如雪，楚元一意识一阵模糊，道：“齐师弟你……”齐天翎冷冷道：“你的好法子到地底用罢。”说着拔出剑来，血珠溅了一地，楚元一两眼一翻，登时闭气而亡。

齐天翎相救卫端已是匪夷所思，众人见他杀楚元一更是摸不着头脑。卫端听齐天翎那句“你的好法子到地底用罢”，咀嚼其中意味，便知他杀楚元一全是一片敬爱燕琳之心，一时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呆了一呆，正要开口致谢，却见齐天翎高叫道：“燕岛主，手下留情！”

燕东城见齐三槐对齐天翎发怒，心想机不可失，立时飞身相袭。二人武功相去倍蓰，燕东城又先发制人，不过几招，齐三槐便相形见绌。若非燕东城有心技压群雄，以齐三槐的武功，决计挨不到齐天翎喊出“手下留情”。

燕东城心想齐三槐是这次反叛首恶，实是饶他不得，否则如何震慑其残党余孽？对齐天翎的求情只未闻。齐天翎求情不得，见父亲势危，一咬牙，合身扑上，他情场失意，本已黯然神伤，又见至亲遇险，举足无措间，实是存了以死相殉之心。

燕东城见是齐天翎，去势便即放缓，但打到齐天翎身上，仍是非同小可。齐天翎只觉胸口一闷，肋骨断了数根，断断续续道：“求你饶……”说到此处，便即痛倒过去。

燕东城见齐天翎冒死救父，自己若不首肯，反而会寒了众人之心，当下道：“绑了，容后处置。”齐三槐见爱子生死未卜，心中呆呆柯柯，有人来缚，也不抵抗。

燕东城眉头一皱，说道：“琳儿，你去后边照顾天翎。”卫端见燕琳随众而去，心子飘飘忽忽，滋味难言。

燕东城如何不知卫端心思，但眼下为安抚人心，无暇顾及，对卫端的一片神色只不见，环顾众人，徐徐说道：“岛主之位，我们岛上的规矩一概是‘比武夺帅’，谁自问武功高得过燕某，尽可以上前比试。三槐兄一时失足，想来众位不至于这般糊涂。”正如常无为之言，燕东城岂是寻常武夫，他任岛主以来，便在另外“内五家”安插亲信，以防不测，齐三槐一起事，他便联合亲信，或武压，或利诱，将风波大而化小，小而化了。见风使舵是世人通病，众人见燕东城淡淡的目光扫来，虽然各怀心思，却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了去，竟是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一片沉寂中，一人纵声长笑道：“燕兄好本事。”声震云霄，众人心中无不惴惴。

燕东城方才平叛何等从容不迫，这时听了这人声音不禁微微变色：“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