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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诗美浅谈再致初学写诗的朋友（第3页）

因此，我们不认为心灵万能。

要爱生活，爱我们脚下的土地，爱春天的小草，爱夏天的雷声，爱秋天的落叶，爱冬天的飞雪——凡是生活所给予我们的一切，我们都应该真情地、大胆地爱。

只有爱，才能使自然美、生活美通过诗人的移情于物、移性于物、移神于物的过程，体现出它们的独特的美，变成为我们美感经验的一部分。

而且，“美，只是真实的一种表现方式”，因此，我们也就有可能写真实的生活，反映心灵中的真实。

生活不是平面的——确切地说，一个简单的平面无法反映复杂的生活——这就如同站在建国门外的立体交叉桥上，要比漫步长安街更能体会到北京交通的拥挤、人口的众多、现代科学不断发展的道理是一样的。

到立体交叉桥上去观察生活。到山乡、农村，去看看田野上的一切。光是观察还不够，要加上思考。观察总是表面的，思考才能够深入。

黑格尔说：“真，是凭思考所认识到的事物本质与普通性。”而美又是真的表现。

因此，美感经验的积累，其意义将会远远超过美感本身——它将会帮助诗人去辨别生活中的真与假，美与丑，善与恶。

一个天才的诗人，一定是美感经验异乎寻常地丰富的诗人。

一个江郎才尽的诗人，必定是美感经验浅薄以致桔竭的诗人。

美感经验的比较

美感经验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要通过它们相互之间的比较，使之更有特色、更加丰富或丰满，更接近于诗，更易于珍藏在我们自己的心灵中，并且每每在心灵的潮水里沉浮，不时地发出萌生的呼唤。

这里，仅以自然所给予我们的美感为例，来看看美感经验的比较，到底有没有必要，到底有多少作用。

我生长在一个海岛平原上，第一次离开家乡是去杭州当兵，也是在杭州第一次看见山——那么高大，那么雄伟，使我肃然起敬。我也曾写过诗，题目叫《我的军营就是大山》，但，我除了雄伟、高大以外，再也找不到更多的词儿去形容这山了。后来，我又随部队到浙江的德清野营，经过那里的一座大青山，山路很陡，毛竹似林，这样的山又使我得到了险峻的美的感觉。去年春天我又到了泰山，先是被一路上飘飘洒洒的雪白的槐花所陶醉，继而在摘野丁香的时候差点儿摔断了腿，后来又在三个十八盘想当逃兵，最后是被一群摇着小脚的进香的老太太所感动，终于和她们一起爬上了南天门。登高远望的时候，作为五岳之尊的泰山确实是庄重而宏伟的。至于在夜间赏月，离星星和天空那么近，也确有飘飘欲仙的感慨，泰山又是十分美的。

今年五月，我又去了黄山，怪石、奇松、迷雾、瀑布，过鲫鱼背上天都峰的惊险，下莲花峰、登光明顶的欢欣，各种知名不知名的山花，甚至至今尚没有人迹的无名峭壁，真叫人目不暇接，我生出过这样的一个奇怪的念头：在黄山，诗人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古人云：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这话作为诗的夸张是可以的，但，作为美感经验的比较却有偏废之嫌。

美感经验的比较使黄山与泰山个性化了——这就使我们的诗更有可能去接近黄山与泰山的自身的特征了，各种山在我们的诗里就会有各种姿态了。

当然，作为诗的美，光是有各种姿态还远远不够，还需要由诗人的气质，诗人对生活的思索，使这些山的形象赋予特殊的涵义，赋予心灵一般的活生生的生命。这一点，我们将要在下面的一章里专门谈及。

花花草草又何偿不是如此呢？

以探索普通劳动者的心灵为崇高职责的郭小川，在《林区三唱》的一首诗中，是这样出入意外地开头的：

三个牧童，

必讲牛犊；

三个妇女，

必谈丈夫；

三个林业工人哟，

必夸青青的松树！

从牧童、妇女、林业工人的心灵的比较中，引出了松树，那样自然，那样美。

牧童、妇女，在小川的笔下好象是信手拈来的，其实也是美感经验在比较中倾注笔端的，是诗人或许在很早的时候，或许在很近的时候，对于生活的观察所留下的印记，而终于有一天成了一朵金蔷薇。

王羲之在《兰亭序》里说：“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是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这位东晋大书法家一方面以书法传神地表达了自然和心灵的美，一方面神游于大千世界，而寻找美的足迹。谁知道浙东的山水，有多少作为精灵而溶化在他的羊毫之端呢？

古人的有些名言本身也就是诗，也就是美感经验的比较后的产物，比如：滥觞源于杯水，萌芽孕育森林。由浩浩大江想到涓涓之源，由莽莽森林想到种籽飞蓬，进而找到它们的内在的、必然的联系，展现在我们面前的不就是一片美的处女地吗？

只有经过美感经验的比较，才能使我们自己加深对生活本来面目的认识，才能不断地向着真的目标靠近。

美感经验的简单，往往是因为生活的狭隘、对生活理解的片面造成的，而由此产生的诗自然就很难说是好诗了，也很难从中找到真正激动人心的美感。

我的家乡位于长江入海口，我是喝长江水长大的，我自以为是知道长江的，我有很多诗也是写长江的。但，在那个时候，我很少想过，长江有多长？长江是怎样发源的？三峡又是怎样？最近，我去了一次三峡，我才知道：光是以下游的风平潮阔，白帆如织来形容长江是远远不够的——至少不是长江的全部，也不能代表长江的本质。

长江，应是这样的：她经历了千百万年水滴石穿的磨练，从青海挟裹着雪山的雪飞流直下到了四川盆地，就在东进的路上又与连绵的巫山山脉相遇，山水相争，大动干戈，最后，风化石，浪淘沙，三峡出……我在新近写的《长江，请给我一片帆》里，是这样写的：